荆方:小人书里游走的光阴拼图
黄佟佟:大家晚上好,今天给大家介绍的嘉宾是闻名已久,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北京的,想不到就在广州、悄悄的在我们身边的荆方。她是一个非常低调的女作家,特别是她写南都的专栏。今天就从荆方的专栏开始聊起吧。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南都写专栏,而写专栏又是因为什么而起来的?
荆方:当时写这个专栏是因为两本书,这两本书基本上都是跟题材比较接近,都是怀旧的。第一本书叫《我是60后》,起这个书名是因为当时很多人都给80后贴上标签,我觉得60后这代人一直没有称呼,所以故意给60后贴上标签,因为一代人的10年代表了一个特殊的思想和文化环境,这是一个特征比较鲜明的一代。第二本书是《青春期》,是延续了第一本书。当时我就想把它命名为《60后(下)》,但是当时因为画的正好是我们这代人80年代的青春时光。当时读库的主编老六就给我建议不如就叫《青春期》,因为这代人本身就是80年代进入了青春期,中国整个状况当时也是青春勃发,万物升腾,所有的东西都刚刚解禁,那个状态非常像正在发育的人。所以我把书命名《青春期》,写的都是过去我们这代人的成长史,后来根据这个题材的延续下来就做了南都这样一个专栏。
黄佟佟:我记得当时南都这个专栏就叫《生于60后》吧?
荆方:对,其实专栏刚开始的名字就叫《光阴拼图》。就是这部书的名字。
黄佟佟:那你是先在南都写专栏还是先出书呢?
荆方:我是先出了两本书再写专栏的。第一本书是09年出的,当时的文章就发表在《读库》上,也是先给读库写的。
黄佟佟:之前我听你讲过一个故事,你当时给南都写专栏是编辑余少镭在众多的来稿中发现了你,是这样的吗?
荆方:对。给南都的第一个专栏是很早的,在06年。那时候我自己还开公司,还没有专职写作,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在这种情况下,我特别喜欢看余少镭的鬼小说。我是一个悬疑爱好者,于是就给余老师写了一个邮件,说我特别喜欢余老师您的鬼小说,业余也有写,能不能到我博客看一看,指点指点。但是没想到余老师后来还真的到我的博客上,一下就看中了我的画,因为我本身是学国画的,平时经常画速写,博客里有我的速写画。
主:你一般多久能画完一本速写册?
荆方:那就要看速写册有多厚了。现在基本上没时间画,不过历年画过的速写也有几百张画。打工、开公司都没停止过画速写。有时候跟客户开会,时间比较长,我就偷偷在画速写。有一次次印象很深,我带着客户去肇庆玩,趁着客户回酒店休息、吃饭的时间,我就零零星星的画了一些风景画,等到活动结束后,这些画整理成一幅大的画。我把画画当做一种放松,就像练瑜伽一样。其实中国画很多大师都是有气功,中国画是有禅意的。本身对禅、佛的理解也会到一个层次。我始终觉得中国画有一个人生观在里面。
主:将来你会不会专职画画?你看曾梵志的画可以卖到1.8亿。
荆方:这个我可能不行,因为我喜欢的太偏门了,特别喜欢看小人书。我从小就爱小人书,经常临摹临摹。
主:你是从小就开始学画画吗?
荆方:从小倒没学,要到我上高中以后了。我到了大学是学纯艺术的,算是很偏了。当时我跟妈妈说要学习画画,我妈妈还不知道会有这个专业,后来就去了学艺术了。
主:其实当初就是为了考大学,其实不算爱艺术的。
荆方:也算爱吧,那我从小就画。而我后来为什么倾爱于小人书呢?因为小时候我就有一个小画本,一本一本的画,没有任何老师教我,特别是我爸几个老友过年一起吃饭,我就无聊的躲在一边,画他们的众生相。
主持人:那你爸不就很骄傲?
荆方:我父母都是学医的,属于理性的学科,觉得学画成不了栋梁,不能为国出力,一直觉得只能当成业余爱好。一直到我高中,我的功课实在不行,在我哀求下就去了学画画。当时我素描也不好,我就靠其他的科把分数拉上去。素描要学习立体思维,我这个一直是弱项。
主:你现在画的还是连环画,还是这种风格。
荆方:对。
主:你在给南都写专栏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人怪事
荆方:有,我经常会听到有一些读者反馈,但都是通过编辑反馈给我的。只有一次,一个读者直接打电话到我手机上,当时问我这个是巴金写的《孔老二最后一生》的消息可靠吗?当时我就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碰到这么认真的读者,呵呵。读者还说他亲自打电话给巴金协会的人问过这个事情的真伪,但协会的人不承认这个是巴金写的。我就实话实说,我也是看各大新闻网站里的新闻,才了解到巴金这个事情。当时各大新闻网,特别是很多读书频道都援引了这个事情。跟读者聊了一会,后来我就问了这个读者怎么称呼。他告诉我他叫林贤治。当时我就震惊了。
主:那我就很疑惑了,为什么你在广州的文化圈又完全不和我们这些人来往呢,这么多年,我是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女作家的生活状态,特别是给南都写专栏,还一周写三篇,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工作量。
荆方:对,一周三篇工作量很大。而且我是双重劳动,一篇字加一幅画,从头年9月到次年5月,坚持了10个月左右。非常的累。
主:那你现在每天写作时间大概是多长?
荆方:我写作就特别没准的。有灵感的时候一天最多画七张稿,没灵感就看书,或者出去玩,但是脑子不能停,一有机会就坐下来就写出来。
主:你写一篇这样的长文时间要多长?
荆方:大概就半个小时。
主:画呢
荆方:我是先把文字写出来,根据文字再想一个画面,然后用铅笔起稿,再钩出来,再扫描进电脑,在电脑里上色,上完色一套作品才算完成。
主:你对“生于60年代”的字眼很骄傲吗?也沾上了改革开放的光。
荆方:没有啊,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这代人有甚么沾光。
主:当然有了。
荆方:我们那代人其实很惨的,我们这代人都挨过饿,吃不上穿不上,上初中发育期又很压抑,70年代末整个中国还是很压抑,80年代开放了,又赶上千军万马闯独木桥,考大学,全国就那么几个大学,而且就那么几个专业,那个门槛多窄啊。我第二本书青春期,就把这个状态描写得特别细致,有四篇都是写高考的,那个压力太大了。一面是上大学铁饭碗,相当于公务员,但没有考上的一大片人就是待业青年,就相当于盲流,闲散人员,备受歧视。心里压力很大。不过那个时代有一样好,那时候还是很尊重知识,那时候的诗人和文化人可以很穷,但仍然受到尊重甚至崇拜。那时候社会的价值观还不是一个钱字,不像现在就一个标准:钱。没有钱就没有尊重。我唯一觉得幸运的是那时候的价值观是多样的。那时候其实画画的都是挺穷的,没有什么挣钱的门道,但大家很痴迷艺术,租一间画室,扎堆画画,通宵画,困了就叼根烟,男孩女孩都叼着烟,好玩,也单纯,都很执着。不像现在,画画主要为卖钱,为市场,为生存。
主:你当时的同学都发财了吗
荆方:都改行了,中国第一批搞装修的,第一批搞广告的,基本都是我们这批学美术的人。广告业需要大量画画的,我们那代人就成功转行了
遥远东方:还有一点,那时候所有的城市开始发展,城市的雕塑和标志都给了这些人。
荆方:对,当时的人都纷纷下海,有公职的也不要了。我原来的公职是在防疫站宣教科,属于卫生系统。我们城市的广场上有四块宣传栏,是归我管的,每次给我稿子,我按照稿子内容,写写画画,将宣传栏设计好。这就是我的工作。
主:是什么让你义无反顾地下海,放着好好的公职不要?
荆方:这就是我觉得我们这代人没有那么幸运的原因,就像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以为从此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了,但突然间天变了,很多没考上大学的都发了,比你还有钱,国家也鼓励这样的致富方式,这时候你不由自主的都慌,都焦虑了。当时我就义无反顾地跑到北京跑到深圳。后来同学聚会我才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是还在开封,生活过得很滋润。现在回头看,你一直在追求更高的目标和更完美的价值观,但是实际上,价值观一直在变。
黄佟佟:将来你会继续写下去,把这个系列延续下去么?还是你是想对你的写作有一种突破?
荆方:会继续写下去,我马上就要出第四本书,《舌染红尘》这本书也在《读库》有连载,还是专栏的集结,一文一图。但内容不是纯怀旧,是写食物跟情感的。
主:你跟老六是怎么认识的
荆方:就跟认识南都余少镭老师那样,也很偶然。那时候我认识了南方周末的马莉老师,我就给她看我第一本书《我是六零后》的画。她一看就很喜欢,说要给我在《南方周末》开个专栏,后来很快就刊登了第一批四幅画,但南方周末是黑白版面,我的画是彩色的,所以刊登效果不太好,每一篇画也很小,就是邮票这么大。就登了这一期就没有接着登。有一天我就在我姐姐家看到了《读库》,当时上面有王叔晖老师的连环画,《读库》主编张立宪是连环画爱好者,他刊登过很多连环画作品。我一看就很喜欢,印刷太好了。我就直接按照书里的地址给《读库》主编张立宪老师写了邮件,把我的画也发过去几幅,不到一个星期他就给我打电话,问我这样的画有多少,我说有三四十副画,他说都要了,发在一期上。就是《读库0901》,有70多页都是我的作品,是那本书里最长的篇幅。刊登后的效果特别好,网上读库的读者们都很喜欢,我对印刷也特别满意。所以说我跟《读库》的缘分就是源于对连环画共同的热爱吧。
黄佟佟:将来你还是继续写这样的文章还是写小说之类的呢?
荆方:其实我是比较喜欢灵异、悬疑文化。我现在私底下挺想写一些灵异故事,配上一些画。
黄佟佟:非常感谢荆方老师,现在大家有什么想问的问题赶紧问,我们有书要送给大家。
观众:你的书我都有,我一直在想你三本书都是在怀旧,但是您有没想过素材有枯竭的时候?
荆方: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要转了。现在我第四本书《舌染红尘》写的就是食物和情感的事情。我的怀旧的系列算是过去了,从这本书就算是ending了
观众:我看见你这个画特别童真特别有趣,不象现在小孩的画,你有没有可能把你的想法和技巧运用到现在的动画片里面?
荆方:你说到我的心病了。上次新快报记者采访我,我就把我这个想法说出来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想把我的画放到荧幕,变成活的。我也有看日本的动漫,比较喜欢宫崎骏的作品。宫崎峻的东西比普通的漫画有意境,人物全部都是活的,有思想灵魂的。你看《千与千寻》,很让人震撼,很细腻很有画面感。他很注重细节,画米饭,米画得一粒一粒,连蒸汽那个都有,看起来就很舒服,那个东西需要团队去花心思制作。国内有些儿童出版物和动漫,根本不讲究细节,画得实在太粗劣了,还有的是机械地学习日本漫画。其实,中国是连环画的祖宗,本身日本画就是中国传过去的。中国画是很丰富的,我们小时候看过很多艺术成就很高的连环画,《鸡毛信》《西厢记》《茶花女》《红楼梦》简直是大师级作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孩子没有我们那时候幸福,我们的审美是这些大师培养出来的,孩子看这些画当然是受益匪浅的。我就觉得中国现在的动漫有待提高,包括灰太郎和喜洋洋,画面太粗糙,就是靠情节而已,失去了动漫的艺术价值。中国的优秀动漫《大闹天宫》《三个和尚》《渔童》绘画都很好啊,为什么不能将这些绘画技法用到新的故事里去呢?我今年去嘉峪关,偶然参观一个魏晋墓,其中一个墓室里全部是画像砖,一小块一小块的堆满整个两面墙,大概有上百块,画着当时墓主人的生活,有的还是几块画像砖说明一个故事,当时看得我很兴奋,这就是连环画的鼻祖啊。
遥远东方:我举一个例子,小时候看的动漫,风神是什么,风神背着一个袋子,一松手就冒出风,就是这样描述的,多有想象力。
观众:我特别想知道,很多作家一辈子都在写青春期那段时间的故事,最出彩也是那段时期,你让他写50年的东西是写不出来,你的漫画和表达的心情是不是集中在那个时间?
荆方:我好像不属于这样的,我现在的创作主题已经开始转了。如果说一辈子不变的,可能就是我这种图文并茂的风格了。如果说要找一个词来概括,我确实难以形容,因为绘画创作和文字创作还一直尝试,适应多种主题。
观众:我一直看你的专栏,我一直以为你是男的,我觉得你写字的风格都很象男的。
荆方:还有哪位看了我的书认为我是男的?
观众:我也认为是男的。写作的视角比较像男的。
观众:一个是荆方的名字,另外一个是,女人写东西或多或少会写自己的青少年,会比较顾影自怜,但你的作品里好像没有这些。
黄佟佟:你一点都不矫情吗
荆方:对,我基本不矫情。我家人说我,你看人家微博上那些女作家们,多有文艺范,你看你在微博上,二了吧唧的,跟说相声似的。
观众:我看了你的这个书,我特别兴奋,我有种过来人的感觉。我的成长经历跟你的那个太相似了,包括我们小时候没有零食,上厕所等等,我看你这个图更有感觉,我就想这个东西太经得起推敲了,我就是那个见证的人。你的文字很细腻,你是怎么做到的,很多人怀旧但记得没有这么精细,大概就是那么一种情景。
荆方:我从来就是对各种细节都很感兴趣,我的画可以感动在座这么多人,大部分来源于细节。我从来不觉得我多么有才华,但是我的长处就是这种细节的捕捉,和每一幅图的用心。我出了四本书,四百来幅画,每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比如澡堂里一个脸盆,脸盆里面的图案是用喷漆喷上去的,所以出来的效果会比较朦胧,这是七、八十年代特有的工艺技术。
观众:你是一个多么细腻的人,怎么能像一个男呢
荆方:我的细腻是一种专业精神,而不是性格。我以后仍然会注意细节。有些连环画画不注重细节,光靠情节取胜,我不喜欢这样,我认为连环画的意义就是比文字更多一层审美,要用画面把大家带到情节里面去。
观众:你画这些画的时候是全凭记忆还是怎样?
荆方:找啊,找素材是非常重要,也非常累的的。一个是在网上找,要大量图片。还有一个是看过去的旧电影,50年代、70年代的,只要是那个阶段的都可以拿来作参考,还要在街上逛旧书摊,翻看那些旧杂志。
主:今天有很多读者是第一次来的,大家都可以问问题。
观众:我想问你的画跟你的文字最看中的是哪一种?
荆方:都有吧,画比我好的也有,文字比我写好的人是多的是,但是我能把文字和画结合起来的,这种形式这个可能是比较少的。
观众:以后一看画就知道是荆方的
荆方:你觉得我现在的黑白风格怎样
观众:那个更经典,
荆方:那个更不好画。
观众:你打不打算写小说?
荆方:想,我想写长篇小说,画成画,以后又什么导演把它搬上银幕,呵呵。
观众:有一本书叫《童年故乡》,那个书的细节是德国人,都是写的是童年的所有事,我特别佩服,是江苏出版社出的,全部是当年丰子恺用手画的那种。
荆方:中国画大部分是拙朴的,中国画看上去很拙朴,带有一个泰然的美。这种东西是特别能让人身心受用。是很养人的,对缓解当下社会的浮躁和焦虑很有帮助。
观众:荆老师,你印象最深的粉丝是谁
荆方:就是林贤治老师,打电话说是我读者。
主: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荆方:我感觉平常最享受的事,想让自己心静下来,就练练毛笔字
观众:我想学剪纸
荆方:这个很好
观众:汶川地震的第一天我就在中山医看精神病,我是焦虑,老睡不好。
荆方:我最烦躁的是那时候开公司的时候,我是练毛笔字减压的,写金刚经,每个字都像画一样的,一练那个字,我觉得对我帮助特别大,我那时候写得很慢,写完心里就很舒服,
观众:荆方老师现在是专职做作家,就五六千元的吗,现在的作家行情落差很大。
荆方:我在这个行业算是高的,跟我约稿的单价都比较高,比较幸运吧。但关键不是什么杂志都适合我这种风格。前年北京发大水,《读库》的仓库被淹了,那时候《读库》刚好有我六千多元的稿费要发,当时我就说我这个稿费不要了,捐给《读库》补偿点损失吧。我觉得读库太不容易了,这个损失很大,让人觉得挺可惜的,但是后来他们还是想办法把稿费汇到我账号上了
观众:你卖画吗
荆方:我不是手绘的,都是电脑成搞,应该不适合卖吧?
观众:我是做少儿出版的,你这些作品都是成人看的,有没有想过给小孩的做些创作
荆方:我有过少儿出版的找过我,觉得我得画适合小孩看。
观众:比如写一些关于妈妈小时候这样的东西,这个需要有一些故事,
荆方:可以把一个故事分解成几个年龄层,我从来都是看这个东西长大的。
观众:那个日本漫画什么的,他们是前进的,但是我们很多都是没有前进的,反而可能是倒退的学了不好的东西,
荆方:中国画必须要跟现代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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