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我有群只管画画的活SB同学
陈丹青和他的央美78级油画班
央美78级油画班的这帮家伙,通常被看作文革后恢复高考的头一拨幸运儿。三十多年过去了,对照今日教育的普遍平庸,他们也是享受精英教学的最后一代。之后,八十年代及部分九十年代,历届学生多少记得美院的老教师、老作风,以及王府井老校园,再之后,直到今天,除了老牌子,美院已是另一座学校了。
他们当初恐怕并无意识,一如少年人不晓得正当青春,金不换。
陈丹青还原老同学真面貌
描述文革后的校园热闹,说来话长。老天爷!现在我必须努力回想他们三十多年前的孩子脸。1978 年秋,我入学了,在王府井美院破食堂头一次瞧见各系78 届同学蜂拥而进,排队买饭,年龄大致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男生蓬头长发,蓝布中山装(如今艺术学生的时装与发型倒是大大进步了),少数女生中,两三位终年穿着绿军衣(那时解放军艺术学院尚未开张,王迎春与陶莎直接自部队考来)。记得每天晨起,曹力站在三号楼墙角下夹一把小提琴,旁若无人,飞快地拉;与我同舍的汪建中从食堂队伍回身走出,单手握四只馒头,轮番咬下去,顷刻吃光;李宝英,每在楼梯口走廊里迎面见着了,总是抱歉地笑着,好像做了什么错事;马路,不知哪里弄到一枚巨大的老式录音机,搁在教室门口和走廊之间,单手托腮,聆听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响曲》 ;朝戈,沉默寡言,那年我与他们同去呼伦贝尔,众人喝醉了,他坐在深夜的草原上独自呕吐,我走过,撞上他的背脊,险些拌倒;同样喝醉的施本铭则间歇性干吼着,通宵未曾入眠。
奇怪。这个班全是只管画画,渴望画好的活傻逼——杨飞云如今是位慈祥的领导了,那时他就少年老成,永远谦逊着,请人给他的画提意见;刘溢,某夜忽然拎了一件湿淋淋的油画创作给我们看,画中是被撕毁的文革街头大字报——其时他才大二,日后四川画家高小华被称为伤痕绘画的初始作 《为什么》 ,尚未问世——我记得他骨碌碌眼神遍看每个在场的人,渴望回应,可是众人反应不过来。施本铭在毕业前就玩儿后印象派手法,捏着群青颜料管直接在画面上横竖挤出浓厚的原色;1981 年,我将出国,英俊的夏小万才二十二岁,刚画了一幅巨大的竖幅风景,使我惊异,只见他穿着T 恤走来走去,满脸青春的油汗。
陈丹青:我已六十
2013于我而言,最大的事儿就是满60岁,正式步入老年阶段。我从不给自己做盘点,回顾这类的。60岁这事,虽然我本人是不忌讳媒体讲,但最好不要多说,慢慢体会。
60对我来说还真是有点不同,渐渐发现,我剩下的时间是可以掰着手指头算出来的了。画画这事是个不轻松的体力活,我希望至少我能活到到70。我如果还像现在这样画画,一天保持5小时的工作,而且站在那里,我现在还行,但一天内又画画又写作有时还得出席活动侃大山,精力就跟不上。
这次央美做的78届油画班的展览,也看到了,我的老同学们当官的当官、画画的画画、白头发也都不少了,刚才座谈会上聊的最多的也是当年在学校的事儿,人一开始怀念过去,年龄就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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