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何多苓：我不是真正的伤痕艺术

我不是真正的伤痕艺术

网易艺术：刚才提到上山下乡的那段经历，能谈谈这段经历对您整个艺术创作、艺术生涯有什么样的影响？

何多苓：那会儿很年轻，因为全国的学生都要下乡，所以也就跟着就去了。去了之后生活很艰苦，但是那会儿年轻，什么都可以承受。我下乡的地方在四川西南部的大山里面，我也对自然有了更多体验，这种生活对我很重要。我美院毕业以后第一个十年的作品，是以我下乡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为题材的，所以这段经历对我非常重要。

网易艺术：知青生活从你的作品里面传递的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氛围，那么知青生活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

何多苓：我觉得对民族来说，文革是一场灾难；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我很享受下乡的那段生活，我从中获得了很多东西，而且对我走到今天起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

网易艺术：能说一下当时的生活是怎样的吗？

何多苓：我们下乡是很自由的，跟农民一样参加农村的劳动，没人来管我们，而且我们那儿的活儿也不多。平时就是爬爬山、看看风景，体验一下那种有点像古代隐士的生活。现在我想起那段日子来觉得还是很美好的，我不像很多当过知青的，觉得都是非常苦难的回忆，可能每个人的体验是不一样的。

网易艺术：很多人把您视为“伤痕艺术”的代表人物，您喜欢这个说法吗？

何多苓：其实我不是真正的伤痕艺术，从我成名作开始，我画的实际上就是人跟自己的这种关系。我体验到一种诗意的联系，这个是我极力要表现的。虽然文革对整个民族来说这个是一场灾难，但是我不一定要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现这一方面。我想每个人对他的题材有一个倾向性，我还是宁可表现艺术的一种诗意和一些美好的东西。

网易艺术：您的作品始终透露出一种忧伤、苍凉，这是你整个生命的底色吗？

何多苓：这是一种个人气质造成的吧，我想我本来可以当一个诗人，但是最后选择了画画，我就把这个画出来，而不是写出来。

女性形象特别适合入画

网易艺术：您的作品大部分是表现女性，是因为您对女性群体有更大的好奇吗？

何多苓：我现在画的一直都是女性，我觉得女性这个形象特别适合入画，你让我画个男的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画。因为我想体现这种诗意题材这种，我觉得女性的那一面，跟那种自然、天然的一种结合，和生命，和一些敏感的东西，这种关系，我觉得是我特别感兴趣，而且也表现出来特别有表现力。我想体现这种诗意，女性的那种自然、生命天然的一种结合，是我特别感兴趣的，而且也特别有表现力。

网易艺术：现在的女性和二三十年前的女性有什么不一样？

何多苓：那差别太大了，以前的女性多少有点压抑，有点男女不分的感觉，现在性别的特征更明显。现在女性的内心非常自由，非常独立，不管从她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能看出来，而且形象也越来越漂亮，所以我这个题材还是继续很有兴趣。

网易艺术：这些会体现在您的作品里吗？

何多苓：会体现在作品里，因为我的画还都带有一些肖像性质，作为我画的对象的表情和她们的肢体语言，都决定了画面的表现力，这个很重要。

追求自己的语言

网易艺术：有报道说，您的成名作当年导师并不认同，没有给您评分，导致您不能毕业，能谈谈这段经历吗？

何多苓：你说的《春风已经苏醒》这幅画，我当时是为毕业创作的，因为我刚才说过，下乡的那几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我一直想把它画出来。我想我的毕业创作就是一个机会，我就想以知青为题材，不是表现知青的日常生活，也不是表现农村的风俗，而是想把我自己当时内心所体验到做一个诗意的表达。但是在画法上很纠结，因为我们当时学习的是从苏联来的一种二手的油画技法，我们一直受这种技法的训练，但当时我们每个同学都在寻找自己独特的语言。后来正好看到美国画家怀斯的画，很震撼，觉得跟有不谋而合的地方，所以我就采取了一个想象中他的方法。因为当时看的是印刷品，也很粗糙，后来看了原作的时候，我觉得跟我的画没什么关系。我就采取了那么一种非常细密的画法来画这个作品，但后来老师不认可，认为这种画法太不像油画了，觉得油画没有这样画的，也没给我打分。这个画后来是被《美术》杂志发表了，就成了我的当时的一个代表性的作品。

网易艺术：刚才提到看到怀斯的画有不一样的感受，感受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何多苓：怀斯的画法实际上是那种淡彩画，不是油画，但是在当时杂志上印出来的那个画面非常粗糙，只看出大致的效果，反正跟我们平时见到的油画完全不一样。其次他画面的意境——“意境”是一个中国画特有的东西，但是怀斯的画里面有，虽然他是一个美国的画家，但是非常奇怪，我觉得冥冥之中可能有种缘分吧，他的画里有一种中国文人画的空灵的意境，我觉得这个是一种个人素质、个人气质，感觉好像一见如故一样，所以我就采取了想象中的他的方法来画。

网易艺术：追求一种不一样的东西，这种追求跟你个人的性格有关吗？

何多苓：我之所以选取那种题材和画法，肯定是跟我的性格是有关的，因为其他的同学，每个人都在寻找风格，都是跟在学校里学的东西不一样，比如说罗中立的《父亲》，他是用当时美国的超现实主义画家的画法，画很大的人头肖像；比如说陈松林、高晓华他们画的文革中的一些场面，用的那种方法也是跟我们学校学的方法不一样。我想当时每个人，都是有些比较鲜明的个人风格。

网易艺术：您在八九十年代去了美国，很快又回来了，这段经历给了你什么样的体会？

何多苓：我是去美国办一个展览，呆了一年。我们当时从中国去，甚至不知道画是一个商品。看到美国艺术市场，感到很受冲击，所以就写了一些信回来，表现出一些很偏激的态度。这一方面说明我的一个艺术态度，从那会儿开始到现在，其实都是一脉相承的，这是我一个真实的人生的写照；其次现在看起来确实有点偏激了，现在中国的艺术市场的发展比美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很正常的一个事情了。艺术作为一个商品，这也是很重要的。

网易艺术：您现在也在担任高校的艺术教育工作，您认为现在的艺术教育存在什么样的问题？您在教学中是如何改进的？

何多苓：我觉得中国的艺术教育现在还是比较滞后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因为中国的艺术教育整个一套教育体系实际上几十年没变过。比如说老师对学生的风格有约束，尤其是有八大美院里面。我看中国美院这些压力都挺大的，老先生他们的辈分在那儿，他们的风格对下面有很大的影响，这个当然也不是说全无好处，因为中国的基础训练在全世界的美院说来还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我自己，我觉得还是从中获得了非常多的好处，所以我不能说它的坏话。

但是因为当代艺术是个多元的局面，学生其实可以在他们的学习阶段就体现出他们的一些个人选择，这一点上学校给的选择的余地太少了。而且学校整个的教育体制，比如研究生以外语作为门槛，还有写毕业论文，我觉得对绘画的学生来说真是没有必要。除非他们自己选择，否则这个对他们会构成很大的压力。

个人的偏好

网易艺术：您喜欢在什么时间创作？

何多苓：下午到晚上。

网易艺术：你创作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事情？

何多苓：我现在觉得写生是特别有趣的一件事情，但是我也要画大画，反正画画儿对我来说就是生活的一个最重要的部分了，而且画起来是身心都特别愉快的一件事情，所以艺术对我来说可以最单纯的一种乐趣。

网易艺术：您现在创作是比较随性的，还是会有一些计划？

何多苓：当然有计划了，要想，要构思，但是画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轻松的。

网易艺术：最喜欢用怎样的颜色创作？

何多苓：现在这个阶段，我喜欢偏冷的颜色。

网易艺术：你现在最喜欢创作什么题材

何多苓：是对人和风景，人和背景，跟八十年代其实一样。

网易艺术：没有变过？

何多苓：画面变化很大，但是题材还是这样。

网易艺术：未来会变吗？

何多苓：肯定会变的。

网易艺术：现在最喜欢的城市是哪一个？

何多苓：我觉得成都、广州、南京我都特别喜欢。

网易艺术：广州排第几？

何多苓：广州应该至少排第二，因为成都是我出生的城市，很习惯了。广州太舒服了，但是夏天太长这有点受不了。其它的就太好了，吃得太好了，人也非常好，广州人的工作方式我也特别欣赏，非常敬业、规矩做事，这个国内外是很缺乏的。

网易艺术：最喜欢广州的什么美食？

何多苓：海鲜（大笑）。

网易艺术：谢谢。

本文来源：网易艺术 作者：曾爱媚 责任编辑：贾志欣_BJS3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