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东方书房文化:三毛的书给了我另一个世界
姚远东方简介:林风眠美术馆执行馆长、风眠艺术空间总监、中国美术学院策展专业艺术硕士、资深媒体人,历任新闻主播、调查记者、纪录片导演、电视节目监制、自由撰稿人、艺术策展人。
“三毛的书给了我另一个世界”
“读书是不可或缺的”
网易艺术:您成长过程中,似乎有一段时间对读书不是特别感冒,后面是因为什么爱上读书?是特别喜欢三毛的作品吗?
姚远东方:不是说不爱读,是没有读书的习惯。读初、高中的时候,老师不让看课外书,那时候特别流行看琼瑶、武侠,上课如果看这些书是会被收掉的。当时我印象很深,我的语文老师看到我写的作文,觉得我很爱思考,就经常借我很多课外书读,但是要求我不能在课堂上看,只可以放假或者在家里看。
而我妈妈不让我看这些书,她觉得学生就应该看数学、语文书、英语书,其他书都属于杂书。所以说,不应该说我有一段时间不爱读书,而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读书的习惯。恰恰是后来在去学校的路上,开了一家很小的书店,那时候还是租书,买不起书,大家喜欢租一些琼瑶、武侠的书。有一天我去租书,想租的书被租走了,当时就租了一本三毛的《荷西,我爱你》,当时因为有“我爱你”三个字,就以为和琼瑶的书一样,当时一翻开,那本书就给了我一个另外的世界,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过的世界,在我的生活当中,从来没有人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那本书跟了我很多年,看了很多遍,我一直看到书的前后都没有了,那本书在黑龙江我的家乡,一直到最后我搬家找不到了才没有了。
从那本书开始,我就把三毛所有的书都读遍了,读她的书的时候,里面会延伸有一些书,我有个读书的习惯,这个人在这本书里介绍了什么书,我就会把它记在书的扉页上。以前不是很有钱的时候,每个月大概只能买一两本时,我就挑最好的买,现在我基本就是把需要的书拍下来,让我的助理去买,每个月的书单还是很长的。
网易艺术:是从那时开始慢慢有了主动读书的习惯?
姚远东方:对,已经都不是习惯了,简直不可或缺,不看书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有很多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填满。
网易艺术:当时三毛的书给您一个特别大的震撼,和之前读的琼瑶的书非常不一样?
姚远东方:那时候我的同学都是读琼瑶的书,但我只读过一本,叫做《失火的天堂》,现在我还能大致记得那个故事,因为只读过一本,所以记忆比较深。我读过一本对我的影响就够大了,所以后面我就不读了琼瑶了,虽然不读她的书,但是她的电视剧还是会看。我是没怎么读过琼瑶和武侠的书,所以我的成长过程中可能缺少那种浪漫、那种侠气。
沙漠徒步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无奈”和“绝望”
“与感受相比,语言和文字太轻了”
网易艺术:之前您参加了沙漠徒步活动,您一直都热爱户外活动吗?
姚远东方:完全没有,那次是公司派我去,非常意外,公司通知的人不能请假,一定要去。之前我就听说过别人去徒步,之前到西藏旅行,我也看到路边有徒步的或是骑自行车的人,那时我们会摇下车窗,对他们说“加油加油”,其实我内心还是挺疑惑的,这些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晒成那样,那样去走呢?
尽管我不理解,但是每次看到他们还是觉得很震撼,我们自己开车上去都难,更何况他们是走上去。
那次公司通知我去徒步,又不允许请假,我就去呗。我走之前想得特别简单,走不了大不了就上车,有什么了不起的!第一天到那里,我看有20几部救援车,医疗的、烹饪的、后勤补给的,我就很安心,觉得有那么多车随时可以上。但等我走进那个无人区以后,发现沿途基本上不太能看到车,而且想上车是要和队长申请的,那时才发现不是开始我想得那么简单。
网易艺术:中途您有想过放弃吗?
姚远东方:这个倒是全程都没有!我们允许这段走不动,坐一段车到下一段再继续走,但我没有到那个程度。只有第三天的时候,我在200多人的队伍中走了倒数第一,我那天才知道什么叫做“无奈”。“无奈”这两个字我小学就会写,没有人不知道“无奈”什么意思,但是我人生活到那天,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无奈”——就是什么都很好,但是我的腿不听使唤,就是走不了。
那天最后的18公里是红树林,我进去之前,志愿者问我要不要继续走,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应该盲目,应该理性,我就坐下来仔细检查自己的腿、筋、骨,确定只是磨出了泡,没有大问题,于是我决定继续走。进去之后,有个扭伤脚的大姐,拿着两个拐杖走都超过了我,我就崩溃了。当时我们是按着红旗走,每当我走过一个红旗,工作人员就把旗拔起来带着走,我确定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那时有三个工作人员陪着我走,我就一直在哭,一路在狂叫。一开始我还只是叹气,后来陪我走的人让我想叫就叫吧,我才开始仰天长啸,但不管怎样就是走不动,那种无力让人没有办法,我才知道那就叫做“无奈”。
等到第四天,其实只有20公里要走,但那时人的极限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最后那天我才知道什么叫“绝望”,“绝望”这两个字我们也是从小就会写,但是那种绝望感袭来的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了人生“绝望”的感觉,所以徒步的那几天让我彻底知道了两个词的含义,一个是“无奈”,一个是“绝望”。
网易艺术:您之前在很多文学作品里读到过沙漠,像是三毛的书,这次徒步时感受到的沙漠与书里看到的一样吗?
姚远东方:完全不一样。三毛的书当时给我最大的震撼是那段她在撒哈拉沙漠里面生活的经历,现在我还特别好奇,当时她一个人去流浪,怎么还有那么多好看的照片?我们200多人去无人区,都没有人给我拍照片。我在黑龙江出生,后来父母住在内蒙古的鄂尔多斯,那附近有一个达奇沙漠,所以我对沙漠也不是那么陌生。这次是去无人区的沙漠,这和我们平时看到的沙漠不一样,不是那种金色的沙漠,但有一种壮阔的美。我们沿途经历了滩涂地、沙土地、沙漠、盐碱地、雅丹地貌、河流、冰川……,沙漠只是其中一部分。跟书里面不一样的是,我们在那里的时间不长,只有三四天。到那里也不是去生活,是去徒步,唯一的目的就是走路,走到最后脑中完全没有任何思维,脸也麻木了,腿脚只是机械地在走。平时我们会考虑走得漂不漂亮,脑子会控制,但在那只是机械地走路。
网易艺术:这相当于是把人放在一个很极端的环境去感受?
姚远东方:怎么说,你没有去过,我怎么描述你都很难明白,我现在才明白语言和文字的局限性太大了,与感受相比语言和文字太轻了,还是要亲身经历才行。
“书是由人生最精华的部分集结而成”
“对我来说过程最重要”
网易艺术:您曾说“书里的灵魂太高贵,让您没有办法庸俗地生活”,书的精神世界太纯粹,当与现实不合时,您会不会感到难过?
姚远东方:这是分阶段的,越年轻的时候越拧巴,越会觉得理想和现实离得太远,书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相差太大。但是今年,特别是徒步以后,我发现在我的生活中,这两者的距离越来越小,我的生活与书里的世界越来越接近。
要说难过,以前会有,但现在渐渐没有了。因为我知道那是书里的世界,书是别人人生最精华的部分集结成的,我们不可能一直拿别人人生中精华的部分与自己的日常生活做比较。
网易艺术:您说“生活与书里面的世界越来越接近”,是说您的生活越来越纯粹吗?
姚远东方:对,而且现在我有条件纯粹。从我第一次参加工作以来,我从没有以钱为目的去工作。最开始是为了证明自己、体现自己,后面发现可以从中学到很多东西。现在发现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我有条件去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很纯粹。
网易艺术: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用为了钱去工作”是一个愿望,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您是如何调适的?
姚远东方:我认为这不是“调适”而是“选择”,比如年轻时,两份工作摆在我面前,一份一万块,一份只有三千块,但是这三千块是让我做导演,让我实现纪录片的梦想,而一万块的工作是让我做剪辑师。不用考虑我就会选择三千块的那份,因为我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我不会因为钱多而去放弃,所以这是选择而不是调适。
选择对了,那就对了,很多人选择之后会抱怨,不抱怨是最重要的。我有一段时间很辛苦,当时我到高原上去拍一条纪录片,呆了几个月,晒得原来的肤色都看不出来,回来后我的朋友都很心疼,但是我很快乐,现在我看那条片子还是觉得很感动。
网易艺术:您还是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姚远东方:其实不是,我到现在我都不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觉得这非常重要,只要做的过程能让我很享受,我对最后得到的并不是很看重。有很多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们会直接奔着目标去,但是我不太知道我要什么,我只知道我每天在做什么,对我来说过程最重要。
“艺术馆的工作是职业生涯中给我打击最大的”
“让你痛的东西其实是有营养的”
网易艺术:您从事过很多工作,比如编导、主持人、艺术工作者,每隔三四年您就会开始一段新的尝试,是什么样的机缘让您从媒体工作者转变为艺术工作者?
姚远东方:这段经历我觉得很幸运,之前我算是资深媒体人,做了十几年的电视台工作,一步步过来,后面主要做监制、管理工作,有段时间我太忙了,正好那时有一句话很打动我——“我们的身体走得太快,让我们停下来等一等我们的灵魂”,于是我就辞职在家修整了两年,养了一只狗,在家写写东西,听听音乐,还挺惬意的。
两年之后我就有点呆不住了,想出来做点什么。正好当时我有个80后的朋友,她在英国呆了十几年,回来之后她非常鼓励她父母做“林风眠美术馆”,因为林风眠是她们家的乡贤,都是梅州人,当时他们特别想物色一个人做美术馆的馆长。
最初,这个朋友是想找我做林风眠的纪录片,我们聊完之后,我回去查阅了一些资料,觉得这么伟大的一个人不应该找我个人来拍。当时我辞职在家,一个人单枪匹马,没有团队的帮助肯定做不到那么好,于是我就给她出主意,让她找凤凰卫视、BBC或是Discovery这类大的团队合作,我还帮她找了很多团队联系名单。当时她就说我太好,出钱给我挣,我还把机会让给别人。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她对我非常信任,某一天我们谈纪录片的时候,她突然说要让我来当美术馆的馆长,我起初以为是玩笑。后来发现她是认真的,还让他爸爸来见我,接触了几次后,他们觉得我行。
现在回头想想,我觉得特别感恩,这是当时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件事。起初我还和他们谈条件,说我只做兼职,不能做全职。她当时和我说,这份工作是让我花钱的,一年一千万,二十年2个亿,我只要花出去,花得好就行。我当时觉得这太吸引人了,还有工作可以花钱,还有那么多钱可以花,于是我就决定去做了。结果做到现在,别说兼职,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面了。
网易艺术:这份工作最初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姚远东方:这份工作是我职业生涯中给我打击最大的,而且那些打击都是超过我那个年龄应该承受的,包括我组建团队、对外界艺术圈的支持或者质疑。因为林风眠这件事太大了,我们有56个顾问团队,其中最知名的有赵无极、吴冠中、朱德群这一批世界级的大师,我每天都如履薄冰,因为不能错。人想把事情做好很难,但要把事情做到没有错,那就更难。
还好现在4年多了,美术馆的硬件还没建设,我们一直在做软体。最初的时候我非常着急,觉得美术馆不能没有实体,我用了4年多的时间才让自己的心态彻底平稳,现在我意识到一个美术馆的软件比硬件更重要。所以很感恩,许多事情就是这样铺排着一路走来。
那种打击有的时候是没办法形容的,比如有一次我们在人民大会堂做林风眠诞辰110周年的纪念大会,当时机票、酒店都付好款,请柬都发出去,一切准备就绪,突然接到通知说不做了,当时我和团队都傻了!我安静地想了5分钟,立刻想出了善后处理方案,赶紧善后。等我把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回到家后,我大病了一场,我觉得那不是身体的问题,完全是打击。但是那一次以后,我越来越发现,让你痛的东西其实是有营养的,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些,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承受边界在哪里。也正是因此,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与书里的世界越来越接近,因为能承受得越多,现实离我要得越来越近。
网易艺术:在目前的职业生涯中,艺术馆的这份工作对您的提升大吗?
姚远东方:这份工作让我对世界的看法,对做事情的看法、评价,以及人生做取舍的价值判断全都变了。并且我现在很清晰,我未来这一生,一直到我死,我都会做这项工作。我从事艺术这件事是不会变的,艺术里面的变数太多了,每一个展览都不同,我特别享受每个展览的布展过程,因为布展的过程就是和艺术品对话的时间,这个过程我都特别珍惜。艺术里面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太好玩了,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变化的人,在艺术里面可以实现我永远在变的愿望,这种感觉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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