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玩假的永远不能触及心灵

采访手记：

与赖老师交谈，印象最深的还数那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台湾口音。语调不高，也不低沉，却有力得恰到好处，无论叙说的是一个故事，还是对戏剧的看法，都让人愿意静静倾听。一度让我感到意外，眼前这位戏剧界泰斗，年轻时也曾迷恋收藏漫威漫画，并且多达上千本。但当赖老师告诉我，他是天蝎座时，我又觉得这一切正是情理之中。

赖声川介绍：

赖声川，1954年生于美国华盛顿，籍贯江西会昌，客家人。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戏剧博士。著名舞台剧、电视、电影导演，曾任台北艺术大学戏剧学院院长、美国斯坦佛大学客座教授及驻校艺术家。1984年创立剧团表演工作坊，现为表演工作坊艺术总监，被誉为“亚洲剧场之翘楚”。代表作《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暗恋桃花源》、《如梦之梦》等。出版书籍《赖声川的创意学》。

摄影/王志伟

玩假的永远不能触及心灵

网易艺术：您从事戏剧行业这么多年，能分享一下您对戏剧的看法吗？

赖声川：戏剧是非常专业的东西。“玩”这个事情很有趣，也分真假，玩假的就是所谓的“玩票”，玩到一个程度就上不去了。我是一直在玩真的，已经几十年了，整个生命都投入进去。专业的演员明白，表演这个东西有很多的奥秘在里面，你的情绪、情感玩到一定程度，就是一种“真”，仿佛有特异功能一般，可以感动其他的人。如何把这种能力好好地运用在戏剧中，是我一生在探索的。

在英文中，戏就叫“Play”，这个名字怎么会如此微妙？戏剧就是“玩”，发明这个字的人，或者懂的人就会明白，玩真的才能打动别人，而玩假的永远不能触及心灵。这就是我多年来体会到的一个简单又深刻的道理。

《暗恋桃花源》是被时代塑造出来的

网易艺术：《暗恋桃花源》这部戏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

赖声川：很难想象《暗恋桃花源》这个戏可以一直演28年，可以演遍全中国，甚至全世界。很多时候，我都认为过程是最重要的，用认真的态度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结果真的不那么重要。拿戏中的人物来说，春花要什么？春花想和袁老板在一起，结果怎么样？所以人生很难说，每一样事情都能把你带去另一件事情，但只要认真投入，自然就会有收获。

《暗恋桃花源》可以变成这么一个微妙的工具，让这么多人通过它感受到戏剧的美，我感到非常幸福。《暗恋桃花源》更像是被时代塑造出来的，直到28年后的今天，它看起来还是很新，可以相信就是今年才写出来的作品。回想当年创作《暗恋桃花源》的时候，我们是很虚心地在创作这么一个作品，把上一代的“悲苦”塑造成这么一个有趣的形式，《暗恋桃花源》能有今天的结果，我们十分感恩。

期待年轻的血液

网易艺术：这次经过全国选秀呈现的《暗恋桃花源》，与之前的版本会有哪些不同？

赖声川：只要换了一个年轻的阵容，整个意义就会不同，戏就跟随着会有一些化学上的变化。都是20岁的人来演的话，整个感觉就会不一样，这也是我期待的。

网易艺术：但是专业性上可能会差一些？

赖声川：对。可是这个戏有它的包容力，在某一方面，我也想鼓励所有在话剧社、热爱表演的学生们，他们或许还没达到正真专业的程度，但依然可以做一个漂亮的“戏”，可以感动人，这个是最重要的。

“喜”跟“悲”是同体的两面

网易艺术：有人说最好的喜剧其实是悲剧，包括《暗恋桃花源》，《暗恋》是悲，《桃花源》是喜，您怎么看这个观点？

赖声川：我当初的想法正是如此。“喜”跟“悲”不是一组相反词，很多人误认为人生的“喜”跟“悲”是相反的，其实不是如此，它们其实是同体的两面。不能一直执着于两者是相反的，一直只求“喜”是不行的，人生不是这样的。

大家接受了，就成为了主流

网易艺术：您说自己一直在创新，在尝试不同的方式，但不知不觉成为话剧界主流的角色，这个位置会给您的创作带来什么影响吗？

赖声川：没有太大的影响，我接受了，但我仍是我。其实我还有很多构思、很多作品，都不属于主流，并且主流永远不会知道。有时我也觉得很有趣，我的很多作品未必适合主流，像《如梦之梦》、甚至《暗恋桃花源》，这些作品实验性都非常强，但是它们居然打入了主流。

这也算时代的一种评语吧，也是鼓励大家——“一直抄袭或模仿，不如从内心中找到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创意元素，大家接受了就成为主流了。这个时代对我们来说是有希望的，并没有定死什么是主流，而是什么东西都能变成主流。”

去掉一种“分别心”

网易艺术：您是如何在作品中一直保持有创意的？

赖声川：这主要是要去掉一种“分别心”。比如说iPhone，20年前你和别人说以后这个东西会很流行，大家会觉得很蠢。包括《暗恋桃花源》，当时如果说这个戏30年之后还在演，大家也会觉得不可能。有些东西是超越俗世的概念存在的，它们背后有很多创意，这些创意并非从调研或模仿中得到，而是根据人真正的需求诞生的。

我的很多作品也是如此，我的目的不是获得多大的成功，而是单纯想把这样一个东西做好，一旦做好了自然就会有它的价值。再比如《宝岛一村》、《如梦之梦》、《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我们都没去想过票房会有多少，在不想的过程中往往能奠定好基础。

不会将演员硬塑造成某个样子

网易艺术：有戏迷这么说“您的戏用的演员，个个都是相当出色的，经过您调教的演员，戏都是极好的”，不知您会如何“调教”演员？

赖声川：当然会，我有我的方式。也许我话不多，但我会教他们如何去面对他们的角色，尽量根据对方的个性，引导他们进入这个角色。这点我可能和很多导演不一样，我不会将一个演员硬塑造成某个样子，而是根据对方的情况，将对方的特点与那些角色结合起来。

用上千本漫画收藏，换了一把吉他

网易艺术：能谈谈成长过程中关于阅读的趣事吗？

赖声川：我有一个很有趣的阅读经历，就是高中时期，我一直在看Marvel（漫威）的漫画，就是现在《蜘蛛人》、《雷神》，并且我还收集。因为我是天蝎座，天蝎座做收藏是很可怕的，我会将能力范围之内的全部收集起来，并且达到一个很可观的程度。后来在台北，我上大学以后开始玩音乐，为了要买一把好的吉他，我把我的整个收藏都卖给了一个人。

上个月我在台北遇到一个老朋友，我读高中、大学时台北没有几个人在做收藏，他竟然知道我当年在收藏漫画。如今他事业有成，重新开始收藏。他甚至记得我当初收藏了哪些书，还告诉我，那些书现在的价格都到了5万、10万美金不等，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一样。当年，1972、73年左右，我的收藏一共上千本，以600美金抛售，那时也算是个天价。但如果那些收藏没有卖掉，现在的价格会更加惊人。

能够让我服气的真正有创意的电影不多，但我还是觉得当初的漫画书好看。包括我学习怎么说故事，怎么在一个前卫的形式中去表现一个故事，都和Marvel（漫威）的漫画有关系。刚好那个时代，《魔戒》小说正风靡，我也在看。读大学之后，我开始看很多文学作品，你能想到的，英国的、法国的、俄罗斯的……全部都在看。

网易艺术：您现在还会看漫画吗？

赖声川：我有重新去收集一些漫画，特别是当年对我影响很大的作品。

书籍推荐：

网易艺术：能为网易的网友推荐一些值得阅读的书吗？

赖声川：现在回想我那个时代读的一些东西，有一位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他写的大部分是短篇小说，但是当年他给我的启发非常大。他完全打破了我对生命的一些概念，不管他是透过梦也好，还是各种奇异的幻想，我觉得他很厉害，能够进入他的世界是很不一样的一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