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东:《泳圈》背后的故事
编者按:“雅各布森认为,诗是隐喻的,叙述文学是换喻的。而对于姬东来说,后艺术时代的观念摄影则是影喻式的。。在他的诸多作品中不难看到诡秘化的城市虚构,扭曲和幻化的背景,赋予意念的抽象的猫,象征此岸与彼岸的泳圈等视觉符号,他常常用一种视觉‘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来阐释和触及人性中隐含的孤独、渴望彼岸、等待救赎等终极命题。”
2014年的春天,姬东离我们很近。他为壹基金拍摄的公益照片悬挂在广州地铁站里,与都市人潮的目光相遇。因为媒体人的身份,他多年来一直用镜头记录着社会人物的百态。然而对于艺术创作,他却慢得可以,有一种“有所不为”的等待态度。当他把镜头之眼对向内心再外化的时候,就有了《泳圈》这组作品。七张作品拍了两年才完成,那也成了姬东人生某个阶段的一个缩影。因为一颗容易激动的心,这一切显得如此真实。本期《画廊》走近艺术家姬东,追述画面背后的故事。
《画廊》 :当时怎么会想到要去拍《泳圈》这样一组作品?
姬东:这组照片是从2002年开始拍的,其实我也是从我身边的人开始拍的。当时我认识了一个女孩,贵州人,非常草根,刚和她同学一起从贵州来广州闯荡。不会粤语,找工作很艰难难,她们的床,都是从路边垃圾堆捡来的废旧席梦思,拖上去就变成一张床。这和大多数那个时代闯广州的人的生活是一样的,租最便宜的房子,会在外边捡一些家具,就开始创业了。我从她们身上,看到我1997年刚来广州闯荡时的影子。
当时我把她们拉到长隆动物世界旁的一个废墟里面,到那里去拍。事先让她们涂上面膜,因为面膜可以代表每一个人,每个人涂上面膜,都是一样的,它代表带着面具的每一个人。我去商店里面买了一个15块钱的游泳圈,打的去了那儿,就在废墟下面开始拍。越拍越有感觉,因为那个废墟荒废了很多年,每个废墟的空间里都散发了一种故事,有人文的故事,一种荒凉、苍凉、一种不可意料命运的感觉,那就是我拍这一组的第一张照片。
随后,我又去她们宿舍拍。背景就是一个很破的席梦思在地上扔着,然后她们两个套着游泳圈,就拍了第二张。朋友看了之后,都觉得这一组应该拍下去,然后我就在对背景、人物的选择上,都有了很多想法。我要选择一些人文的东西做背景,就有了在圣心大教堂拍的那张照片。当时圣心大教堂正在装修,围了很多塑料布之类的,透过塑料布拍两个人的命运的感觉。背后就是教堂,一种不可预知的命运感。我希望背景有很深的社会含义在里面,它帮我讲述画面之外的一些内容
《画廊》:这个系列是2002年开始拍摄的,但拍了两年才完成?
姬东:在这个拍照的过程中,我喜欢上了其中有一个女孩。她身上有的那种原生态,不经雕琢的美感。之后在这组照拍到一半的时候我们经历了分手,撕心裂肺的。那种精神没有了,那种拍下去的动力和气场已经没有了,不存在了,完全拍不下去了。
中间中断了一年。我的艺术家朋友潘育川鼓励我一定要把这组照片拍下来。在个过程中,黄一翰教授也对我这组照片很喜欢。一年之后,我感觉又可以举起相机了,就去西关一个人家拍了一个男人手抓单杠的那张照片。画面中有一种无力感,越拍到后面越清晰,这一组照片有有救赎,寻找彼岸、挣扎等精神至上的东西在里面,我认为这组照片是这样的。
《画廊》:你用了“泳圈”这个符号,这是一种即兴直觉,还是刻意而为之?
姬东:“泳圈”即是束缚,也是解脱,双重的。它代表了我当时的状态,情感的状态。 2002年到2003年那时候,中国的当代艺术正流行,我当时就在那个搞当代艺术的圈子里面。像周围的艺术家一样,我也在寻找自己的符号,一种能表达我自己但又有社会性的符号。比如我一直想拍摄一组有关房屋的组照,这个元素也是那种具有张力的元素,藏身之所也是人困兽的地方,都具有两面性。
《画廊》:现在再回头看这组作品,有没有什么感触?
姬东:这组作品仍然是我最为震撼的作品。我觉得很安慰,在个人重要的历史节点上留下了点东西
《画廊》:从90年代到现在,你拍了很多人,似乎有种人物摄影情结,这当中也形成了你的某种特色和风格?
姬东:我自己的追求是在拍摄的五官里找到那种风云变幻的瞬间。我的图片基本上是魔幻的,我追求的是魔幻,魔幻现实主义,我的风格就是这样的。
《画廊》:你拍摄人物时有没有留意到拍摄对象在镜头之下和镜头之外有什么差异?
姬东: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好,其实我是寻找每个人最有尊严的那一部分,我把我的对象最好的那一部分表现出来,而不是表现他最猥琐的那一面,最风华绝代的一面。这是我想表达的东西,是摄影师存在的价值,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不同的摄影师有不同的想法,有些人会觉得猥琐也是他的追求,那是另外一种,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的,传递人最有尊严的一部分。
《画廊》 :镜头下的世界和肉眼看到的世界哪一个更真实?
姬东:镜头内的世界更真实,但镜头内的东西是最主观的,每个镜头都是主观的。存在即合理。我刚才提到了这个是魔幻现实主义,之所以魔幻,就是从生活中抓元素。其实这个世界在不同的时间,静态和动态都是有区别的,如果你能抓取这个元素,还原它的本来面貌是很重要的。因为这一刻本来是不真实的,这个常态应该是很多人在走,你拍的镜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反映就不是原生态的,就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觉得我的摄影还是抓取元素,这个元素能反映出这个世界相对真实的一幕,相对主观的一幕。
《画廊》:你觉得摄影艺术是什么?
姬东:我认为摄影就是物化了的人文精神。不同的摄影师所凝聚下来的情感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说法也是不一样的,其实也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艺术就是精神,艺术就是物化的人文精神,我的回答就是这样。一个被挤压的精神变成的照片,还是物化的人文精神比较准确一点,这是我对摄影艺术的理解。
《画廊》:有所谓“好的摄影作品”这种说法吗?有的话,怎样才算“好”?
姬东:好像没有什么界限。好坏都在于观者,看观者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画廊》:你做了很多年的媒体人,跨度也比较大,从社会周刊到娱乐到经济周刊。媒体人的身份对你的摄影创作有何影响?
姬东:提供了很多便利,因为这个身份可以比较容易走进拍摄对象的环境,其他人可能相对来说很难,可能要做很多的解释,有的就不用解释,相对容易很多。
《画廊》:媒体人容易功利,有一种采编意志,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也有一种人文精神,从内心上来关心社会。你的作品《重拍365人》就有这样一种东西在里面。
姬东:《重拍365人》是我2012年参加上海双年展城市展的一个作品,那个作品在上海外滩美术馆户外150米的展位上展出。当时,我在浙江绍兴的小镇拍了365个人的肖像,是在政府的帮助下拍的,这些肖像被悬挂在小镇的公路墙上,每一张照片4米2米多高,展示在几公里长的公路上,然后在展示的过程中,作品已经变成了公共及行为艺术。引起了周边所有的人观望,影响很大,就被上海双年展策展人邱志杰看到这个作品,邱志杰从满墙的“草根明星”硕大的肖像照上,看见这个规模巨大的展览,可以成为一段中国当代城镇变化的记录。而这种记录,又以其观念艺术化的记录方式,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一段记录,他希望我能不能再深加工一下?我就把这些人再重新请到自己的巨幅照片下面,和自己的照片合影。随后作品以观念作品的形式出现在上海双年展。
《画廊》:回溯一下你的摄影之路吧。
姬东:我最早接触到摄影是在3岁那年,当时我父亲援外去非洲带回来一个相机。我和父亲一起在暗房里洗照片,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实,开了小红灯。盘子里装了显影液、定影液和水。空白的照片在盘子里晃晃晃,图像就出来了。那时我就开始喜欢上了摄影。摄影充满了神秘感,像魔法一样。现在的技术丢失了这种神秘感和手工感。
后来大学学的也是摄影。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也搞摄影,跟了一位疯狂爱着摄影的师傅,对我的影响很大。后来去了媒体,也一直在做摄影。一路走来,我有和很多著名摄影人一起工作的经历,这点我感觉很幸运。其中也有和张海儿这样中国最具风格的摄影人共事的经历,从他们身上学习,这点我感觉很幸运。
《画廊》:这一路走来很漫长,中途想过放弃摄影吗?
姬东: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这条路一定要走下去,因为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的工作、生活、事业、爱好全部都在这里。
《画廊》:还想去拍什么?
姬东:过去我追求一种史诗般壮烈的东西,追求一种回答。这几年我没有刻意的去做什么作品。经历了职位上的风云变幻起起伏伏,我现在比较喜欢一种轻松的禅意,追求另外一个深度的东西
摘选自《画廊》杂志 2014年3月刊
采编:华代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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