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出名,然并卵
2015年8月22日,拙见“多元的力量”2015年度演讲活动在广州二沙岛珠岛会堂盛大举行。余秀华作为拙见特邀嘉宾,与拙见出品人/总策划田延友进行了互动访谈。
余秀华简介:余秀华,女,1976年生,湖北钟祥石牌镇横店村人,网络诗人。代表作《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作品被《诗刊》微信号发布后,余秀华的诗被热烈转发,人们惊艳于余秀华的天才和诗歌的质朴滚烫、直击人心。2015年1月28日,余秀华当选湖北省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余秀华(右)与拙见出品人兼总策划田延友对谈
田延友:我们有请余秀华老师。老师请坐,老师您今天开心吗?
余秀华:开心。
田延友:为什么开心?
余秀华:见到你就很开心。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找我,我一见到你非常开心,我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得。
(注:为了能让当天的互动访谈更顺利、更深入,活动开始前一天晚上,拙见出品人兼总策划田延友专门登门拜访了深夜到达广州的余秀华,并进行初步交流。)
田延友:谢谢,昨天晚上见您的时候,时间太晚了,要不然可能还会跟您请教更多的问题。昨天跟您承诺,今天来的所有的现场观众都特别希望看到您今天成为您过去最开心的一天,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只要您开心地笑、开心地讲,讲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们希望能够讲一些原来没讲过的。
余秀华:基本上我自己的东西都会说出来的,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重复了。
田延友:能不能创造一些重复出来呢?
余秀华:你觉得应该怎么去创造?以后可能会有新的创作,但是就我现在写诗歌的程度上,所有写的诗创新都很负面,何况是说话,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田延友:您不可能因为刚刚范老师(范美忠)说的话,就下这样的结论。
余秀华:其实我听到范老师的演讲,我对他非常地崇拜。因为他的思想都是我欣赏的,我自己可能不知道怎么去做。但是我欣赏他在任何条件下,不管是对还是错,他永远都说我是对的。他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人,我是做不到。至于我这个人做得好不好,我会对自己很多的怀疑,所以这个得向范老师学习一下。
田延友:学习分两种,一个是正面教材,一个是反面教材,您是选择哪个?
余秀华: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肯定是不好不坏的,我应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虽然他的精华很少。
田延友:那需要独具慧眼,在那么多的精华里面看到他的勇气?
余秀华:是啊,我觉得人不论是谁,不论是你、我,还是台下的每一个人,在整个生命长河中都是一个个体,所以只要自己高兴就是好的,有些人站得高,不一定对,有些人的做法不一定好,但是他能够活着,能够像我一样使劲地活着,那就是幸运。
田延友:您觉得您是一个幸运的人吗?
余秀华:我觉得我真的算一个幸运者。因为在中国写诗的人不计其数,难为上帝有一双慧眼,能够把我在那么多人群里面拎出来,放到你们面前,我觉得有时候上天的眼睛是公平的。
田延友:上帝看着您的时候不光是睁着眼睛,还是微笑的,应该他也读过你的书?
余秀华:上帝对中国人不是很精通。
田延友:上帝有偏见?
余秀华:我后来有一个问题我想问,我觉得我们中国是缺少真正的、根本性的属于我们国度的信仰,是上帝,所以我们中国人需要信仰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可以成为最基础的信仰,但是现在不是很好。我相信在这个里面会有一个回去的时期,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田延友:您有过信仰吗?在您原来不开心的时候会寻求一些信仰吗?
余秀华:我原来就是想有一个信仰,但是我开始觉得我个人不敢,怕自己玷污了它们,所以没有信仰。
田延友:您没有信仰也是替它们考虑?
余秀华:这个是真的,这个真的没有开玩笑。我们农村的妇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敢这么想,怕玷污了它们,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很善良的。
田延友:确实很善良,您觉得诗歌是您的信仰吗?
余秀华:诗歌不能说是信仰,但是在很多时候帮助了我,也提醒了我。这个东西的确是让我有十几年的生命力。它是不可以忽视的,也不可能消失的。我说过40年前我的经历不是很好的,这些不好的事情是我自己搞过来的,这个事不能怪别人。就是这些不好的经历,反而(让我)写了诗歌。生活里有很多困难,你只能顺其自然,那怎么来你怎么去做,没有一条路。但是我觉得确实做不到,我不能够顺其自然地活着,因为我觉得我现在还是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农妇。
田延友:昨天晚上特别难忘我跟您交流,人的才气和外貌是成反比的?
余秀华:这个题不好。
田延友:但是后来我们又讨论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您是一个没有才气的人?
余秀华:这个也不好,应该说一个人的才气和外貌还是成正比的,对不对?
田延友:在您那么多诗里面,您最红的那首诗是《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关于这个诗的问题,您最喜欢哪一首诗?
余秀华:其实这几首诗的内容和整个方法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认真地看一下就是那样。没有说特别突出的一首,也没有特别差的一首,都是很均匀的水平,我觉得这样是挺好的。
田延友:您作品的质量是特别保质保量、质量平稳?
余秀华:这是我说的,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田延友:大家认同老师的观点吗?(全场观众掌声热烈)他们都认同。大家是发自内心的,您原来在其他活动场合朗诵过诗,您朗诵的那些诗是您喜欢的,还是觉得符合当时的情景?
余秀华:当时他们觉得《我爱你》这个诗写得很好的,经常让我去朗诵那个诗歌,我本来也记不住,但是次数多了,我就自然而然地记住了这个诗歌。
田延友:您自己写的诗再回过头看的时候,会用欣赏的角度回味快乐和痛苦,还是写过之后当成别人的作品?
余秀华:这个会有回头去看。有时候也在想这个写得挺好的,当时是怎么写出来的?有时候又想这个情感当时是怎么产生的?好多诗歌是一瞬间、一刹那,过了之后是想不起来的,是从天而降,有一种这个感觉。
田延友:很平淡?
余秀华:红了就很平淡了。
田延友:您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出名,然并卵”?
余秀华:这个题目是我自己写的。他们说:余秀华,你要整个什么题目?我说什么名字都行。(这个主题)正好是我前两天才理解的。我没有记住它的意思,但是我问了一个小朋友,问他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
田延友:这个“然并卵”是怎么理解,从诗人的角度怎么理解后面那三个字?
余秀华:并没有什么卵用。
田延友:您觉得出名不好吗?
余秀华:谁说出名不好啊?包括范老师(范美忠)也觉得出名好,我为什么觉得出名不好啊?我说的是生活无论是痛苦还是幸福,(出名对它)没有多少影响。就是说我们有名气后,肯定很有钱,但他的诗会怎么样?他会变得怎么样?反正我还是这样,并没有因为徒有虚名就得到根本的改变,我想这也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情。所以说不能指望生活一下子把你所有的痛苦一下都驱逐,这个是不可靠的事,也是不现实的事。所以我说的是还是面对自己。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没有别的意思。
田延友:其实我看出名,不在“然并卵”这个阶段,我的理解有偏差,是不是还不够出名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余秀华:不对,你怎么就不够出名?我觉得一个人再出名都是虚名。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虚幻,就算(出名)真的是能带给你身体的、外貌的、灵魂的(改变)。比如说生命,就是并没有改善,我还是没有出名之前的那个我。但(出名)其实有好处,至少让我得到很多帮助,让我感谢生命的基因,感谢它帮助了我、提醒了我,这些用一个“谢”字是很轻的,所以“谢谢”两个字我很少去用,这是我心里的想法。走自己的路,也许走着走着就没有人喜欢我,也许走着走着剩下我一个人没有关系,因为人这一辈子就是如此活而已,要向范老师学习。
田延友:我觉得刚才谈到道德底线的问题,只要有底线,对您一点儿伤害都没有。
余秀华:其实底线是一个很模糊的话题啊,请问你的道德底线是什么?
田延友:道德底线就是没底线,您是问范老师(范美忠)还是问我?
余秀华:问你。
田延友:那我得重新回答这个问题。
余秀华:(笑)
田延友:我觉得您特别快乐、特别开心,您怎么面对有很多人喜欢您,有很多人不喜欢您,那些不喜欢您的人,您怎么面对他们呢?
余秀华:我觉得一个人有人喜欢是幸运,有人不喜欢是很正常的。人们为什么要来喜欢你呢,你在(别人的)生活里没有实际的帮助,你怎么能够要求人们喜欢你?包括我们自己的家人、朋友,没有道理要求别人喜欢你。这个是顺其自然的。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那是别人自己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田延友:您对不喜欢您的人是怎么样,写诗骂他?
余秀华:没有骂他,那没有必要。
田延友:您是一个记仇的人,不能释怀?
余秀华:我记的不是仇,是人心的丑恶。他们在我出名的这个时间里做了很多事情,但见不得光的是我自己的事呀。我想,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善良,不是每一个人都过自己平凡的日子。这个是我不认可的,等我以后有时间会再看的。
田延友:您给了我们一个特别经典的解释,我们以后心胸狭隘的一个依据,也是一句名言,我记的不是仇,是丑恶。
余秀华:丑恶。
田延友:刚刚您说的这句话,一会儿把标点符号加进去就变成了一句首诗。
余秀华:(笑)
田延友:下面我们把非常宝贵的几分钟时间留给现场的观众,因为我不懂诗歌,所以我没有资格跟您探讨关于诗的话题,现场观众有很多都是您的粉丝,包括特别喜欢您个人,您愿意跟他们交流吗?
余秀华:好,可以啊。
现场观众:您好,我首先表达对您的敬意,我觉得您是非常伟大的女性,我觉得您那首诗歌《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您》特别带有一个女性主义的情怀。
余秀华:也带有男性的情怀。
现场观众:在中国有很多弱势的女性,她们生活处境可能不像诗歌一样甜蜜,最近有一个事情就是一位女同性恋,她去把大学告了,因为她说在大学教材当中有很多对同性恋的污名,那么您想对中国这种处境的女性说些什么呢?
余秀华:同性恋?
余秀华:我讲的是整个女性的情欲,不是农村女性的情欲,我说的是对的,你说的是错误。因为我不是这方面的人,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也没想过往这方面走。就这个(同性恋)群体来说,我很尊重她们。
田延友:你问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好,但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您不大关注我们拙见,因为我们去北极点做演讲的时候,李银河老师用特别大的篇幅讲了这个问题。
余秀华:是啊。
田延友:谢谢余老师,您让我特别感动。近距离跟余老师在一起让我特别感动,因为能够看到那种跟年龄无关、那种真诚、善良和纯洁,希望大家关注她的诗,更多的关爱她。谢谢余老师。
余秀华: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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