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给年轻人的话:饭碗第一
陈丹青的《局部》你看了吗?
这是一部在陈丹青画室拍摄的艺术科普片。缓缓音乐下,一间画室,一把椅子,几张稿子,一张嘴,艺术品在陈丹青慢条斯理的话语间展开。
《局部》从第一集6月16日上线,10小时点击量就超过100万次,不知不觉,已经15集了。无意外的话,还有一集就跟公众说“拜拜”。
其实,陈丹青本人很反感视频拍摄,说“很烦的,非常烦!”光是在其工作室拍摄的宣传片,就用了十个钟头进行摆设。
麻烦虽麻烦,但他又赞同学者上电视,“我们只是电视时代来得太晚,我个人不愿意做这个事,我嫌烦,但孔子要是活在今天绝对会上电视,他到处游说就是为了上电视。我们已经被媒介主宰了。”
这部片为什么那么火?
陈丹青没有对着镜头,照本宣科地大谈所谓的世界美术史,不枯燥,不乏味,反倒是提供一个个新颖的视角。
艺术之外,我更喜欢他的毒舌。比如下面精彩语录:
①“历史有时候会在天才面前放他一马,甚至会被天才带到另一个历史。”
②“杜尚说,一幅有名的画,在于别人谈论他的价值。”
③“近三十年来,中国的美术学院仓库里堆满几千万张考生的,也就是初学者的素描。他要是拿着自己初习的作品去,恐怕连准考证都拿不到。可是,每次看到家里那幅小画,我就无可奈何,心里想,他妈的,这才是艺术。”
④“十九世纪前艺术是服务行业,是作为高级装饰物存在的。艺术家画的也都是订件。例如达维特为拿破仑画加冕礼。”
⑤“木心是一个什么细微的感觉都要找个说法的人,有时候想到一两个他得意的句子,挂在嘴上玩,得意忘形。”
⑥“年轻时的艺术家充满好奇心,感知功能是全息的。”
⑦“我们很幸运啦,尼采没有见过《巨人的战役》,鲁迅也没有见过。我们可以见。”
毒舌果然配得起他,对吧?看《局部》上的陈丹青的平缓的语调,让我想起跟他相处过的几件趣事。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2011年8月24日在广州白云机场,我去接他的机,这是我第一次亲自去机场接人。
他一出闸,就向我们借了打火机,径自抽起烟来。燃灭了烟头,他第一句话是,“抽根烟总算活过来了。”
我听了,心里发笑,烟瘾真大啊。他似乎看出我的表情,解释说“近年抽烟频繁,受不了飞机上的禁烟之旅。”
2012年,我与他作为受邀嘉宾到新疆参加活动,那会还是微博流行的年头,网传他在新疆某宾馆被禁锢,很恶搞,那时还在媒体单位供职的我下意识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听了非常吃惊,说“怪不得那么多朋友来电”,很胡闹,叮嘱我帮忙辟谣。在新疆那会,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我们还一起参观七坊街创意园,了解新疆当代艺术情况。
据我了解,陈丹青重视年轻人的教育,也很看好80后、90后的发展。他多次在《局部》里提到“年轻”一直都是最有价值的人生资本。年轻无畏,意味着还有选择的余地,还有试错的勇气,只要适当引导,成才的几率很大。2011年他在暨南大学做讲座时,曾对台下学子推荐了两本书:吴国桢的《夜来临》和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忆》。
他说,读书无需提倡,大家各取所需即可。“每本书都是一个房间,大家从自己的房间中获得不同的认识。读书对我来说,自以为非,自不以为是,书越读就发现不懂的东西越多。”
下面我们这篇访谈,主要聊他对公共分子的想法,以及给年轻人的话。那会他很少接受媒体采访,言辞更是犀利。该访谈首发在南方都市报,被转发N次,很火。
知识分子
“我不觉得中国有多少知识分子,因为公共空间都很有限。”
C:你一直通过言论、文章在发出自己的声音,你觉得自己肩负怎样的责任?
陈丹青: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灌输思想,我从网友回馈上知道,他们对我的言论不感兴趣,但是他们从我的言论里看到原来可以这样来看城市建设,这样来看大学教育,这样来看社会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只要有一点点破口就好了。
C:近年来,在很多公共事件上听到你的声音,是什么让你发声机会变多了?
陈丹青:其实,我从2008年开始就尽量减少这些事情。我在媒体上胡乱讲话,是刚回国的时代(2000年),一直到我辞职。从2007年开始,我再也不接受任何国内电视台的采访,从2008年以来,我只参加《锵锵三人行》,一年一次,一个项目讲四五场,分数次播出,大家就会觉得我出镜频繁。至于约稿,我能不接就不接。我现在固定的写作栏目是在《国家地理杂志》上,让我每年去一个国家,回来写游记,我刚写完奥地利、德国和匈牙利,去年写俄罗斯,前年写土耳其。
其实我很少曝光,一年下来只有两三次这样的活动,像这次获奖,来参加南方阅读盛典颁奖典礼,我一定会来。这是我本人的书,而且是讲鲁迅的书被选上,我视为一种荣耀,是读者对我的一个肯定。
C:现在一旦发生大事,就会有“公知”出来说话,你如何看知识分子的曝光度?
陈丹青:我不觉得中国有多少知识分子,因为公共空间都很有限,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社会的空间,严格说还没有。现在媒体会让大家误会,以为有舆论空间,有公共知识分子。公共知识分子是独立的,他不拿谁的钱,他只拿公司的钱或者雇佣他写稿的钱。可是我所知道的中国的公共知识分子基本上(供职于)大学和媒体、电视台,他实际上是拿官饷的,所以他独立不起来。
C:在你眼中,公共知识分子应该是怎样的形象?
陈丹青:我很珍惜、很尊重目前被认为是公共知识分子的那些人,比如秦晖。当然这包括一部分网民。(现在)还没有一个自由的空间,(让)这些人能够相对独立地发言。能够有声音发出来,这是多么珍贵!况且我不太在乎他有多少知识,我还是在乎言论空间。
大学教育
“我认为大学四年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你必须走出校门。”
C:这些年来,你一直为艺术教育发出声音,你如何看待全国的艺术教育?
陈丹青:像美院是艺术学院,它是自由散漫的,这个稍微好一点,但是它有一个进口和一个出口卡死大家,那就是考试。我说的不是英语考试,主要是政治考试。
C:怎样的教育算是好的?
陈丹青:第一不要太相信学校。学校只是让你度过青春期的时间。第二个真正教你的未必是学校,更不是教学大纲,而是周围的好学生,但更重要的一是来自校外的资讯,在网络上,在图书馆,在书店,在美术馆,在画廊,信息远远多于教学大纲能够给你的,所以聪明的孩子自然就会受到影响。
我认为大学四年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只是你对爹妈有一个交代,我上过大学了。问题是现在还要交好多钱。但是你根本不要指望你在教室里变成一个艺术家,你必须走出校门。
C:有人说我们现在处于信仰缺失的时代,你怎么看待?
陈丹青: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比信仰缺失更糟糕,西方也有信仰缺失,为什么呢?虽然西方有一部分传统价值观从来没有缺失过,就是基督教、天主教,包括伊斯兰教,像日本的佛教都在。但由于文明的进程,让大部分人从宗教禁锢里面走出来,尤其是科学家和科学主义,经过一两百年的启蒙运动,后果是西方同样也信仰真空。民主自由存在负面效果,比如离婚率、犯罪,还有未婚怀孕种种的问题。西方的问题跟中国完全是两样的,(他们是)在获得自由以后,发现生活的重心和价值观不再像传统社会那么凝固。
给年轻人的话
“饭碗第一,尽量不要受这个社会坏的影响。”
C:你曾说过80后、90后成长后,整个社会还是会有希望的?
陈丹青:有希望。我为什么这么肯定韩寒?韩寒象征一个最简单的东西,就是你别来骗我,别来哄我,没有用的。他的每一篇文章背后都姿态在那里,就是你别来这套,我这里全都没有用。
我对年轻人只有两个要求,一个要求是饭碗第一,一定要自立,不要不现实。年轻人大学毕业以后,你其实面临很现实的一个处境,你的饭碗最重要了,不要把饭碗砸了;第二个要求就是在这个前提下,尽量不要受这个社会坏的影响。因为人在年轻的时候,多少总是正直的,总是有冲动、有理想、向善的。三十岁以后,要么是平庸,要么就转向恶,就开始变成一个社会的帮凶,进入这个机器。
C:80后、90后属于最交接的状态?
陈丹青:最交接,因为等他们成长的时候,已经进入这么一个双重机制。我的前半生是100%的集权,后半生我忽然跑到美国去了,100%的自由,所以资本主义的好处和坏处,我都尝试过了。坏处就是竞争,有生存压力。好处就是讲理,有保障。
我母亲现全靠美国的福利制度生活。她每个月最低有700多美金的收入,所有的医疗都免费,比中国的一个白领收入还要高。你能想象吗?她没有为美国增加过一分钱的财富,可是她享受美国福利制度。她在美国住了20年了,我试图让她回国,我在上海给她买了房子,她待了三个月就坚持要回美国。因为她到处被人推,在马路上、到医院里、进电梯、上车、走路都被人推,她说她在美国生活20年,只被人推了两次,回头一看都是中国人在推的。
(来源:艺术维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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