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宇,很幸运,生逢其时!
(原标题:张光宇,很幸运,你死了!)
【礼崩乐坏】
前几天,与民族音乐大师、芳华十八女子艺术总监方锦龙先生闲聊音乐时感慨,不仅五声音阶是民族的,七声音阶也是中国发明的,可今天的中国人却知者寥寥,不仅没有自豪感,连百姓的音乐都没有了。欧洲人天天听着莫扎特跳着施特劳斯,俄国人在脚尖上起舞,我们草民的音乐方式除了广场舞还有什么?方大师一言敝之:如今是礼崩乐坏。
【书崩画更坏】
岂止是音乐,还有美术。
陈丹青说,目前在中国,充斥耳目的是高大上的国油版雕,作为粉饰所用。几十年的美术繁荣,是学院、画家与高端市场的繁荣,半个多世纪以来号称“为人民服务”。今日局面,如王朔所言:老百姓这一块,没有美术。
君不见,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连环画已经呜呼哀哉小命休矣了,老百姓们最感冒的讽刺漫画也是自掘坟墓、走投无路、生不如死,还有什么是属于百姓们的美术?
最近,大事不敢做,小事经常折腾的媒体们又挖出了一位50年前去世的久违的艺术大师张光宇先生,不断地呼吁要重视这个还原那个,嘴上喊着痛感一代艺术大师被无情地埋没,并用键盘来痛惜大师的英年早逝。
【听听大师们的评价】
我们先还原一下这些绝大多数已经去世的艺术大师的声音吧:
夏衍说:张光宇的艺术成就是中国人民的骄傲。
叶浅予说:宣传张光宇刻不容缓。
张仃说:张光宇是亚洲的骄傲。我们欠张光宇的帐。
黄苗子说:我把《中华艺文奖》奖金100万元用于彰显张光宇的艺术。
吴祖光说:张光宇是美术界的泰山北斗,影响巨大。
华君武说:张光宇是中国一代漫画家的引路人。
丁聪说:张光宇是纯粹的艺术家,对做官没兴趣,对名不在乎。对钱无所谓。
丁绍光说:张光宇教我兼包并蓄,全世界好的东西都应该学。
黄永玉说:当年张光宇的名字是我常念的经。他妈狗杂种真神人也。
廖冰兄的女儿廖陵儿对我说:如果中国只有一个美术大师,那就是张光宇。
很火的陈丹青更是光火:我们有本土油画的祖宗(客气地评价:几代油画至今不曾走出十九世纪),有许多“一级国画画师”(不必客气了:全部相加,岂可与宋元明清项背而望)——真的现代艺术,真的前卫,有过么?有过,但视而不见,那就是光宇先生!
【他是中国美术界的梅兰芳】
有评价,说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张光宇在上海美术界,实际上就是像梅兰芳一样的人物,那就来一照张光宇与梅兰芳的。
早在民国时期,张光宇已有志于电影动画。仅从留存的《大闹天宫》手稿来看,他的想象力、造型设计,全然不逊于欧美动漫电影。中国的动漫是不落后于美国的,更不要说日本,日本几个重要的大漫画家,如手冢治虫,宫崎骏等,都受到张光宇的影响。图为20年代张光宇与万籁鸣、万古蟾的合影:
真不知宫崎骏的《天空之城》与张光宇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有人认为:30年代,文学创作成就最高的文体,不是小说、诗歌、散文,而是杂文,其代表作家为鲁迅。绘画成就最高的画种,不是中国画、油画,而是木刻与漫画,其代表作者为张光宇。
【张光宇真的生不逢时、死得太早吗?】
有人感慨,张光宇生不逢时,我说,张光宇生正逢时;有人痛惜,张光宇死太早了,我说,死得正正好好,一点不差,简直可用死得恰到好处来形容。
不信?咱从他各阶段的艺术代表作品上聊聊。
张光宇生于1900年,这是1930年代他创作的讽刺性漫画《除蝇图》,配文是“小的拍一记,大的让它飞”,揭露当时政府治理贪腐的真相。黄苗子注:监察院长于右任拍苍蝇(不敢打老虎)。你说张光宇生不逢时,那么请问,同样这幅画,张光宇活在今天,他多大胆子敢画国家国务院领导?还要丑化院长面相如死鬼,且赤身果体三点全露!这不是在叫板吗?真是活得腻歪了!只凭这幅画张光宇就够一死了。
再看一下上个世纪20年代张光宇讽刺汪精卫的《政圣图》。
你张光宇把民国帅男精卫同志画成这蛤蟆熊样,别忘了,汪兄20年代还没有汉奸的标签,是在位大总统,行政院长、还是国民政府宣传部长,更是刺杀摄政王的大刺客,灭你个漫画家张光宇如按臭虫一样轻松,你小小张光宇哪来的胆子?画完了,你痛快了,跟没事一样,小命还活下来了,按常理,这命就是捡来的!
再看这幅民国作品《窈窕淑兵》,是讽刺国民党军队人比枪瘦的。
这画在当时还竟然能发表,如今咱们人民的军队谁敢妄议?想都不要想,题材根本就过不了关,一个枪子打你个张光宇死去活来好几个来回的,这事儿不信也得信:毙了你,家属还要送上子弹钱。
张光宇生不逢时吗?
恰恰生在那个年代,才成就了你画坛张大师的历史地位,若活在今天,你张光宇充其量就是一个讲台上的张老师,想什么艺术?天天在想如何钻研经营的艺术,如何在学生身上多挣点钱,如何晋上职称,如何当上美协会员,如何画出主旋律的红画出来,如何规避政治风险。
禁止想象,别太严肃,来点开心的题材。
我们看一下张光宇的1933年的《新舞台之——抗日五虎将》。
张光宇此尿性作品画的是(自右起)李杜、马占山、苏炳文、王德林、张殿九身为义勇军、杀倭贼寇,不做亡国奴。
这丑陋的形象是抗日正面人物吗?哪个像正面人物?反面人物都没他们丑,我看纯是下面人物,全是牛鬼蛇神!当时的中宣部怎么掌握的舆论导向?为什么不立刻查办?媒体老总不辞职?报社不黄掉?新闻的导向作用何在?张光宇的家人没有受到威胁?妄为的张光宇真是自己的小命不要,还死有余姑,一幅画,把自己的七大姑也得搭上!
一算,看了四幅画,张光宇已经死四回了,再往下看,还得接着死。
这幅所谓民国漫画精品,拍卖价几十万的《进军,把法西斯死路当作前途》,竟把戴高乐,邱吉尔、罗斯福、蒋介石与希特勒画在一起,这讲的什么政治?说的什么主题?画得再好,一文不值,就凭这幅画,张光宇先生又要中弹牺牲了,一同就义的还有其所在省市宣传部门的主要负责同志及负责监管的相关人士。光宇你个老鬼,快点永朽不垂吧。
孟婆汤喝了五大海碗,过奈何桥就当去菜市场,就拿死当玩吧。
下面这幅画土豪与房地产商之间的《抚恤金的讨价还价》,放在今天,还有哪个媒体敢不要命地发表?这可不只是没有广告费、报社喝西北风、杂志吊销刊号、全体员工下岗那么简单,光宇兄弟,你快收手吧。
这幅画吃拿卡要的《黄鱼熟白骨香》又是剑指政府的阴暗之作,打击面明显过大,全体国家公务员绝大部分是好的和比较好的,是专心为公一心为民的。不打倒批臭张光宇不足以平官愤。
政治漫画太累了,换个角度,风花雪月一回吧。
这幅光宇先生的插画很美很黄很直接很暴露,养眼是真的,蛋是,角度选择明显错误,思想动机不纯,此画只能是光宇大胸把此画挂在自己床边,后半夜用手电照照欣赏一下,千万别拿出来害人想入非非,凭这画,他也该死:
张光宇这老家伙还画有《金瓶梅》插图,这幅是因财因色因子嗣而牺牲的李瓶儿,这老不死的害人有瘾,真是除了黄货还是黄货:
再拿出来光宇同志看家的作品《民间情歌》,这简直就是大毒草作品。唱歌就不能穿衣服唱吗?刘三姐唱那么多的情歌没有一句是在澡堂子脱光了唱的,非得画民间大屁屁女人唱情歌吗?这到底是调的什么情?唱的什么歌?
张光宇大流氓,你死腚了。
咱接着看:
日里田中插黄秧,郎插前行妹后行;夜半无有黄秧插,插上情妹上牙床。
插秧,不插绿偏插黄,不仅要光屁股插,还要往床上插,这画,要是让祖国花朵们看了,立马遭秧,光宇这老黄头安的什么心思?要是在文革,我就让张光宇一天8个小时光着腚下田去插秧,让蚊虫吃个够,让老乡们看个够,让他插个够,看他还够不够?
这个:
孤单阿姐缩脚眠,膝馒头缩到奶旁边;后来若到夫家去,勿忘今朝苦在前。
光宇大画家难道就不能画后背吗?又好画又朦胧,这老不死的真是个死不改悔的做鬼也风流的死鬼:
再来:
小小蜜蜂翅膀黄,一气飞到妹胸膛;向妹心口咬一口,问妹想郎不想郎?
完了,真的没词儿来形容光宇胸这个老流氓的坏了。连辛勤善良的、一心扑在工作上、好学上进、积极向上的小蜜蜂都学坏了。张光宇太恶毒了。
还有:
一个姐儿矮矮个,挑担水桶下大河;
清水不挑挑浑水,平路不走爬上坡,问声姐儿想哪个?
这画,到底是挑水还是放水?是洗脚还是洗澡?此作怎么就能一级级通过?出版社的三审四婶们都哪儿去了?!有没有人为此画的出版负责?
【不死,也得气死!】
张光宇就是个死命:不被政客赐死、不被致罪报复死、不自己亲自病死、凭这幅画也得主动气死:
这是张光宇在1959年为钓鱼台国宾馆创作的大型壁画《北京之春》,不知什么原因这幅作品一至没有使用,从1959年到现在的半个多世纪里,从来没有公开的展出,这是第一次和世人见面。这样精彩的作品束之高阁,张光宇临死前都看不到它的面世。
再说说上美厂60年代大家耳熟能详的让全世界惊叹的代表世界水平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吧,全部人物和背景造型都来自张光宇的借西游记讽刺国民政府腐败的《西游漫记》,大闹天宫这部作品是老而不死、死而不僵的张光宇此作品在国民党政府死里逃生后的又一次飞蛾投火。剧组请来张光宇为基本造型设计,张兄这些走心之作如他的人民大会堂的巨大五角星之作一样,被人赞叹不已的同时已被人遗忘的一干二净。其实,说白了,版权在中国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事,这是你的宿命。
大闹天宫第一部上映后,宣传上没张光宇什么事儿,成绩也与光宇无关,图为万籁鸣导演向张光宇当面道歉。
张光宇将西游记与现实结合起来,借古讽今,用《西游漫记》讽刺国民党的腐败无能,这样的画竟然能在其治下展出并出版,张光宇真是不可思议!
说着说着,别跑偏了。咱们还是从大闹天宫的玉皇大帝造型上说,再回到张光宇的生死问题。
张光宇在大闹天宫下集中设计的这个玉皇大帝的造型下巴上有个痣,正好伟大领袖也有个痣,这玉皇大帝被妖猴弄得屁滚尿流,就是在恶毒地影射领袖,这部片子在1964年制作完,动画一结束还没出厂就成了禁片,张光宇临死都看不到,一关就十多年!记得我看到这部片子时是八十年代,惊叹得我跌坐地上好几回。
张光宇憋屈不?多亏张胸这时中了风,有幸于1965年乘着风去西天取经从此一去不思归了,不然,即使玉皇大帝孙大圣皇母娘娘联手来保他,都不会躲过一年后的文革风暴,这部巨片只制作就用了四年、全国人民饿肚皮投资不惜血本、花费不计其数做出这样一部大片,谁想造型设计张光宇竟然是个隐藏的恶毒的阶级敌人,竟敢污蔑伟大领袖,你一个张光宇还不赶紧自决于人民、等待何时?
1966,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节点,仅1966年当年就有多少让文化大师死不瞑目的非正常死亡:邓拓、傅雷、老舍、马连良…随后的还有小白玉霜、刘奎龄、严凤英、上官云珠、杨朔、田汉、孙维世、郑君里、陈寅恪、赵树理、顾而已、范长江……
你善良正直不与人同生可忍熟不可忍的张光宇会逃过这一劫?鬼都不信!
你再有胆量,讽刺漫画作品发表不出去;
你再有造型,没有《大闹天宫》给你拍;
你再有水平,没有文凭,大学不会让你当教授;
你再有能力,没有国徽找你设计;
你再牛逼,没有人民大会堂请你去听你的意见;
你再作品等身,没有出版社敢出你的著作。
所以,1965年死的张光宇,你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或许再差几个月,你就变为生的伟大死的憋屈。你真的生正逢时,死得其所。
再一次所以说,张光宇1965年的死,真的是一个解脱。
他若真的活在今天,如果选择还做艺术家的话,那也就是一个好玩的有才的老头而已。
我画张光宇,真就是怀着无比崇敬崇拜和羡慕的心情画的。
张光宇,你真羡慕死我了。
冯骥才还在感叹什么中国几十年不出艺术大师,几十年不出经典作品!大师们的生长是要土壤空气和水的,嗅一嗅如今的文化环境便有结论。N年前,有东东扯足嗓门在台上向着全世界高喊着中华民族伟大的文艺复兴,同时告诉手下,加强文化审查负责到人一抓到底绝不放松,喊完口号后,他自己都在台下偷着乐。
大师们也真的是成批地来,又成批地去,1966,就是一个艺术家的大限!昨天如此,今天依然如此。
抬头再看看左右,相声没了,小品也被死了,草民们只剩下逗猫逗狗玩微信了。
张光宇,你真是死得恰到好处,此为天命,I彻底服了你的you!
(来源:微信公众号“动漫艺术家” 作者:耳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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