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钦松：我以丹青咏长江

2015年下半年，许钦松先生开启行走长江计划，两次深入长江腹地。

10月份气候由凉转寒，他到了云南丽江“长江第一湾”以及虎跳峡。行行走走停停，写生观摩拜访周边村镇，停留了一个星期之久。12月已经深冬，他又来到重庆，开始了为期十来天的写生和文化考察行程。顺着江流的方向东行，途经长江三峡、宜昌等，中间停了5个点。一路走来，路途远且冷，惊叹于“丹青不及画逊色”奇景的同时，亦常与峰峦、阴雨相伴，与云烟四起、雾满江面的江景相遇，半夜爬山、船上写生、雾中独坐十分考验人的自控力和耐力，但都信心满满地撑下来了。

这一趟深度行走，许钦松对长江有了更加具体而且复杂的认识。前后收获写生作品将近百件。他表示，经过大量的历史资料收集及写生摄取素材，已经触摸到长江跳动的“脉博”。

目标

“我希望行走长江不仅仅是一个画家的行为，还能唤起各个领域的人介入，对长江更深层次的思考、对长江未来的判断，以及作为母亲河她的思想内涵的挖掘。”

艺术语言种类很多，那么属于长江的个性化语言体系又是怎样的？许钦松一路行走，一路思考。

“这不是光走一走就能找到了，而是要经过实地的感悟与观察，梳理出对自然本质的理解。这个过程，不光要走、要看，还要通过自己的手与眼睛，通过在纸上的飞写，将万象元素植入大脑，让其暂时存放在脑海中，然后再经过过滤、纯化、再度加工，从内心生长出来。”

他在长江的上游——金沙江段考察，看到日出下的“长江第一湾”，他理解了长江的初始。那接近180度的惊世转身，那深长峡谷中的奔腾跳跃、挣扎前行，成就了长江中下游的气象万千与浩渺阔大。更令他欣喜的是，他看到了当今世界上“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东巴文字，以及据说是从盛唐宫廷的音乐流变下来的纳西古乐。

这是长江的初始，也是长江流域文化的初始。中华文化从源头上来说，原本是非常丰富、多元的，每个民族、每个地域都会有它的独特之处。秦统一后，中原文化的推进使得这些多样性慢慢地消失。一个长江边的小小村落，却依着保留着文化的初始型态，为后来呈现出那么悠久的文明史与复杂的文化演变，令人吃惊。

作为艺术家，写生是摄入自然元素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在这个文化考察过程中，许钦松时刻在寻找属于长江特有的表达元素。

困惑

“目前我们所看到的长江已与古时的长江很大不同。现在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说的‘高峡出平湖’，那种汹涌澎湃与险要景象已经不再。”

三峡与长江别的江段不同的一点在于，由于水位提升，很多文物景观都被淹没在江底，自然景观、人文景观都变了。随着长江自然和人文景观一起消失的，还有长江居民古老的生活习俗。

在巴东神农溪，有个纤夫文化景点。三位景点工作人员扮成古代纤夫的模样，手拉纤绳，默默拉着机动船，表演了一段长江逆水行船、纤夫拉纤的情形。游客们很快乐，有人效仿“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由“纤夫”背到岸上。

许钦松先生敏锐地看到了其中细微的差别，“过去纤夫拉着帆船逆流而上的景象，人与自然这种力量的较量，生存的能力，裸露着身体在江边的石头上拉着绳子逆流而上那种人类内在力量的呈现，已经成为文物了。”现在残留下来的“纤夫”，只是作为一个“徒具其形而失却了神髓”的表演项目。

这些变化令许钦松心里充满了困惑，我们的母亲河，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我梦中的长江、我希望呈现出来的长江，应该回到中华民族奔涌向前、一泻千里的气派与力量，承载着我们的长江精神，亦即是中华民族的内在力量。”为了探访长江的原始面貌，许钦松走遍了三峡沿岸的各个博物馆、纪念馆，包括重庆三峡博物馆、涪陵白鹤梁水下博物馆、巫山博物馆、夷陵博物馆。

追求

“我希望，通过《长江揽胜》所展现的长江，并不是当代眼前可见的长江，而是‘文明史中的长江’”。

当长江变得面目全非，艺术家的笔下又怎样体现永恒？通过三峡的行走，这个问题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面前。

长江一直是文人墨客歌咏的重要题材，在近现代时期，就有张大千的著名作品《长江万里图》，画家陆俨少也有不少以长江为题的佳作。陆俨少在长江写生期间甚至还遭遇匪盗，险些丧命。故此，陆俨少笔下的长江三峡，常常展现出险峻的风景。

而许钦松希望通过自己的笔墨，还原长江原有的自然力量，并找到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奔流而上的精神根源所在。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在许钦松的眼里，长江就是“大道”的化身，反映了中国人的宇宙观和价值观。面对长江，艺术家需要思考：长江给中华民族带来了什么？她的未来意味着什么？她如今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

“长江文化不仅仅指长江两岸的名胜古迹，或古人遗留下来的艺术作品，还包括在长江两岸生息的每一代中国人。中华文化正是通过长江的流动而不断融合、不断延续、不断成长。”

在作品的构图方面，许钦松不会将两岸的当代建筑物写进画面。“因为这样会把我们锁定在某个时间节点，会为画面带来很大的限制，而我心中的长江是永恒的。”他表示，作品不能完全以自然主义的手法呈现，还需要为观众留下想象的空间，将“画内之景”延伸到无限广阔的“画外之景”，才能使人真正感受到长江背后的意蕴。

【背景】

2011年底开始，“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正式启动。作为国家级的民族文化宣扬推广项目，这项工程由中国文联、财政部、文化部联合实施，计划历时5年，汇集创作精英，通过重大历史事件、杰出历史人物、中华科技文化成果、历代社会风情图卷等主题来重塑民族形象。最终作品的完成稿将永久陈列于国家博物馆。

其中，项目的自然题材分为长江、黄河和长城三大题材，而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广东省文联主席许钦松被委以重任，成为长江题材的主创作人。

“这次创作是我艺术生涯面临的最大一次挑战。”许钦松介绍，这项工程已经进行了3年多，现在正处于创作的关键阶段。他直言，本次创作意义重大，作品凝聚着深厚的民族情感，要在有限的画面中解决国人心目中的长江概念，同时满足审美与情感双重层次的需求。最终体现的长江要在空间上达至“无限”、时间上延伸至“永恒”，技术上颇有难度。

据了解，《长江揽胜》初稿目前已经顺利通过，作品终稿的形成，还需要一个孕育和成长的过程，它的最终面目将会在今年稍后时间揭晓。

“行走长江不只是画家的个人行为，我还希望唤起社会对长江更深层次的思考。”许钦松希望，这次行走长江能产生更多创作之外的意义，为文化界带来更多跨界互动的可能性。

（许钦松艺术基金 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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