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区志航:惊心动魄的“俯卧撑”美国之旅

2016-05-05 12:50:49　来源: 网易艺术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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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志航，出生于中国广州，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政治系，拥有传媒人、主持人、艺术家等多重身份。上世纪70年代中，区志航开始接触摄影，1976年上山下乡，1980年从事物价管理，1988年进入广东电视台，1994年创办主持中国第一个时尚电视节目《时尚放送》，1997年获中国广播电视节目主持人“金话筒”银奖，2003年当选“中国最佳时装摄影师”，2009年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当选“年度杰出艺术家”，2010年获第53届荷赛奖，2011年获《南方周末》中国传媒年度致敬。

前几天网易艺术直播访谈区志航老师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度，小伙伴们是不是看到直播的访谈，还不够回味呢？小编将为您呈现专访精彩片段。

网易艺术专访区志航

网易艺术：您大概是从1995年开始创作“区式俯卧撑”的吧？

区志航：应该是2000年左右，具体有过一个过程。1994年，我创办了中国第一个综合时尚电视节目《时尚放送》，这个节目当时在中国很有影响力，国内外很多品牌的活动会邀请我去，往往会住很好、很有历史和特色的酒店。我从1988年开始拍人体，但一直是拍别人，在酒店客房特别适合自拍，于是开始了通过身体和行为进行创作的《身体驿站》。拍摄过程中最让我紧张又特别吸引我的是在窗边和阳台与外界发生关系的创作。

拍到一定程度就会寻求突破，我开始在考虑如何走出去与社会发生关系，让作品更具意义。世界那么大，走出去与什么发关系呢？我的背景经历、尤其是传媒人的身份以及中国的现实，决定了我通过永恒的艺术介入充满时效性甚至由于种种原因，来不及消化和辨认，就被湮没或遗忘的节点性重大公共事件。重大公共事件的背后，一定潜藏着深刻的社会矛盾。如果不知道真相和问题的根源，凭什么以史为鉴？

网易艺术：你的“俯卧撑”作品有四个系列，为什么？

区志航：《景·观》关乎历朝历代，《近代中国》顾名思义关于中国近代史，《红色中国》关乎1949年以来的历史，《那一刻》介入的是2000年的节点性重大公共事件。作为一个当代中国人，我觉得有必要以独立的态度去关注社会和审视历史，引发和延长人们对公共事件的关注和反思，并给未来留下可供思考的线索。

网易艺术：我们都很想知道，这样一幅作品是怎样拍摄出来的，据说你的“俯卧撑”都是自己一个人自拍的吗？为什么不选择请人拍摄？

区志航：自拍是“俯卧撑”的重要特征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让作品区别并超越普通摄影和摆拍再现，成为行为艺术乃至更广义的当代艺术的关键。在“连脱带拍＂瞬间完成对公共事件介入的极限中，整个过程的所有环节完全由作者一个人主导和无缝对接，我既是参与者和干预者，同时也是记录者。如果“他拍”，“俯卧撑"就不仅仅是我的作品，就会出现类似《为无名山增高一米》作者之争的问题。

网易艺术：裸体行为艺术，难免遭遇公众的误解，你是如何看待的呢？你会出来辩解吗？

区志航：我不担心误解，更乐见争议。一个作品，如果大家没反应或没争议，证明这个作品不值一顾或缺乏颠覆性。相信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懂得很多，会生活会工作会解决各种问题…但面对一个作品，居然读不懂，证明这个作品超越了他的经验。读不懂本身就是思考的结果。正因为不明白，才有可能引发思考：为什么会在这里裸体“俯卧撑”？进而引发更多的想象与可能。人类的文明太需要颠覆性和革命性的创造了。我相信假以时日，有担当的坚持会让公众渐渐理解、接受甚至感动。

在争议和搏弈中生效、裂变和成长，是当代艺术的必由之路。当代艺术的观念性和表达方式的颠覆性，注定令习惯传统观念的公众难懂。我在乎社会的大多数，会尽可能与公众交流，尤其是利用极大改变着社会的互联网，实现作品对现实的干预。自“俯卧撑”作品2007年第一次公开以来，如果没有互联网，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公众认知度和社会影响力。我一直将作品的传播、互动、生效和成长视为当代艺术创作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也是作品当代性的重要体现。

网易艺术：了解到你刚刚结束了一段美国之旅的拍摄，您之前创作的“俯卧撑”都是跟中国有关，面对美国这样的国家，您是如何考虑和计划创作的呢？

区志航：在美国，我主要围绕与中国有关的事情来进行创作。这次在美国共待了25天，除应邀参加休斯顿摄影双年展和学术活动之外，根据要创作的作品，规划了西到东横穿美国的详细计划，先后到了夏威夷，旧金山，洛杉矶，休斯顿，华盛顿、巴尔的摩、费城，最后从纽约回中国。

《景·观》华盛顿纪念碑作品1号

《景·观》美国曼哈顿计划（1941年12月6日正式制定）

《景·观》美国珍珠港作品1号

《景·观》美国费城独立大厅

网易艺术：听说你在这次美国“俯卧撑”的时候，被警察抓到了，能详细说说吗？

区志航：我创作“俯卧撑”这么多年，去过不少地方，在美国创作的精神压力是最大的。美国不仅法律很健全，而且美国公众的法律意识很强，遇到问题敢于表达。

美国五角大楼是这次美国之旅计划介入的景观，考虑到这是军事禁区，我特意选择了五角大楼对面隔着宽阔湖面的游艇会创作。这里人很少，但我还是很谨慎，等到确认没有人看到的空隙，迅速“俯卧撑”，岂料一个男子突然推开游艇码头的门向我走来，已经来不及回避了。想不到这个美国人非常愤怒，拿出手机拍照，并迅速报警，我向他解释和道歉也无济于事，只好迅速收拾东西离开，在高速公路边躲避，打算过一会回去补拍视频部分。

《景·观》美国五角大楼作品1号

《景·观》美国五角大楼作品2号

大约半小时后正准备起身去创作，背后的高速公路停下一辆警车，跳下两位警察，要检查我的护照，并告知接到报警，而且说可能要拘捕。一个警察在问话，另一个在向总部汇报。我拿出“俯卧撑”作品画册和休斯顿摄影双年展邀请函，解释是艺术创作，无意冒犯他人，已经尽量回避了。负责问话的警察说，我知道你是创作，在美国每个人都有表达的自由，但前提是没触犯法律或没人投诉。

估计总部核查了我没有不良记录，加上是艺术创作，通知警员让我留下酒店名以备找寻，然后让我马上离开，同时安慰说应该不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行程和未来的签证，这才松了口气。美国警察很守法律界限，在没有正式拘捕前，会很尊重当事人的隐私，不能查看我的手机和相机。不象在中国国内，遇到干预，往往要删除相关作品才放人。我就曾经在广州孙志刚事件、拉萨藏独事件、河南南阳信息公开事件和贵州毕节留守儿童自杀事件等现场，屡遭此“待遇”。

在华盛顿检查完毕离开的警察

位于美国纽约港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像，正式名称是“自由照耀世界”，是美国乃至普世价值的象征，是世界级人文景观，我一直希望以其作材料进行“俯卧撑”创作，当然最理想的是在自由岛上进行。在美国的朋友认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他们甚至建议我包一艘游艇，在游艇经过女神像时拍，但必须征得船主的同意，但这不符合“俯卧撑”的原则。尽管知道在自由岛上无法创作，还是决定搭乘渡轮到岛上瞻仰并试试看。

上渡轮前的安检与乘搭飞机一样严格，下午三点终于登上自由岛。我无心观光，先寻找有没有合适的位置创作。发现自由女神东侧专用码头引桥有可能实施，于是架好脚架等待机会。此外，正是由于上渡轮前严格的安检，反而让岛上的安保没想像中森严。眼看太阳西下到女神火炬位置，多么希望此刻能进行创作。无奈人来人往，各种驻足留影，实在没有机会，只好克制和放弃。

眼看快到五点最后一班渡轮要返回曼哈顿，不无沮丧地收拾器材到自由女神正面拍个纪念照，也算不虚此行。就在这个时候，国家公园管理人员从自由女神两侧包抄到正面清场，我赶紧回到之前想创作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迅速完成了“俯卧撑”。因为怕被发现前功尽弃甚至惹官司，我放弃了视频拍摄，赶紧撤离。上船前，还和这里的工作人员非常友好地合影。在“俯卧撑”系统中，又多了一个无论意义还是视觉都极佳的作品。

《景·观》美国自由女神

整个美国之行，“俯卧撑”超过30次，进入作品系统的有26个。如果不注意，每一次创作都可能惹麻烦。尽管小心翼翼，在珍珠港、谷歌总部、好莱坞、国会山、费城独立大厅、联合国总部的创作，都可谓险象环生。我必须像一个侦探、间谍一样去把握和行动。因为行程很紧，往往晚上赶路，日出时分就要出现在创作现场，拍摄过程又那么不可控，心理压力相当大。25天下来，足足瘦了4.5公斤，创了我近二十年来体重最轻的记录。

网易艺术：您在未来会一直坚持创作吗？

区志航：我相信“俯卧撑”的意义，只要有可能，我会坚持下去，这是一辈子的事，尽管坚持的确很难很难。我发现没有学者和艺术家以我这样的脉络和类似方式进行研究和创作。《时代周刊》编辑奥利维耶·劳亨Olivier Laurent在休斯敦摄影双年展专家见面会了解了“俯卧撑”后表示：之前还没发现通过艺术方式系统介入新闻事件的艺术家；“俯卧撑”发现了新闻摄影存在的问题，并通过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这些问题；既介入新闻事件但又不是新闻摄影的“俯卧撑”让人耳目一新。我希望用独立的方式铭记和梳理我所处的时代，作品既可以在当下生效，也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显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