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物的质素与乐章——李长兴的艺术路径
胡斌
(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副教授、批评家、策展人)
在论及版画的当代转型时,其复数性与传播性、间接性与理性操作等是备受瞩目的重要特质,而版画媒材本身的技术语言与肌理效果则被认为太过局限而不具有当代的开放性。再则,关于形式的探讨似乎属于现代艺术的范畴,当代艺术探讨问题的角度已经转为观念、话语、语词等,执着于形式成了非常落伍的行为。但是,在我看来,艺术家李长兴的探索路径正可以作为反对这些说法的较好例证。
李长兴对于石版画本体语言的探索十分迷恋,他以石版油底技法与水墨技法的彩色套印为依托幻化出极为绚丽多姿的形貌和肌理。对于版画,目前学界有一种声音就是,批评一些版画家因为过分依恋技术语言而丧失了对于观念和问题的思考力度,使得版画徘徊于当代艺术的边缘。我觉得,在当下,艺术家首先应该着眼于对当代问题的探索,而不是将自己局限于某一媒材领域,甚至以某一媒材来定位自己的创作,但是,这并不是说媒材和技术语言不重要。相反,在当代艺术越来越一体化的今天,某些媒材特有的语言特点将能够激发我们的当代观念,给当代艺术带来丰富的面貌。比如现在,具有传统工笔、写意意味的新探索广受瞩目,其意义在于这些语言给当代艺术带来了冲击,丰富了它的表达样式,而不在于它们专属于哪类媒材创作。版画也是如此。我们既不囿于版画媒材,但又不拒绝版画媒材的特殊质素的经营。对于李长兴来说,其作品的独特品质当然与其石版画的技术语言有着密切联系,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他是缘于自身所要构建的视觉与心理的世界而进行这样的语言实践。
从创作母题上看,李长兴的石版画大致有两个系列。一个是“镜·物”,画面中仿若有一面镜子,但实际呈现的并非镜中之物,而是虚拟的各式物体,悬挂的水果、线框、墙角……还有星星点点的不明物,背景像是浩瀚的星空,又像是幽深的水域,但又全然不符合逻辑,宛如梦境一般。另一个系列是“有意味的风景·水”,波光粼粼的水纹自然是画面的重要元素,但是所营造的氛围其实与“镜•物”系列非常的一致,亦是璀璨的星空与幽蓝的海域等印象交叠出现。之所以会产生这般亦真亦幻的别样意境,是因为作者“采用超现实的手法,试图将具象与抽象、主观与客观、现实与想象空间相糅合,以呈现一种超然的‘真实’情景”。
而多种因素的糅合最终落实到一系列“有意味的形式”的关系探索上。标题“有意味的风景”即化用了克莱夫·贝尔的“有意味的形式”的著名理论。所谓“有意味的形式”是指“线条和色彩在特殊方式下组成某些形式和形式的关系,激起我们的审美感情”,贝尔认为这是所有视觉艺术作品共有的一种性质,由此他将形式提到了艺术创作的首要位置,或者说形式本身即已包含了内容。艺术家李长兴也是以此表明其在点线面及色彩等形式关系上的种种努力。
具体来说,在具象与抽象的互融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不少画面都因为特别的技术手段而形成了有如水墨意韵一样的抽象笔触,但它们又因为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具象物而被设想成了云层或水雾,虚虚实实,让人浮想联翩。在空间的转换方面,不少作品给人以平面的构成感,呈现于眼前的是一个镜面或一张铁丝网,但是作者又在中间植入了一个纵深的场景,使得平面与立体结合起来。空间的转换还表现在不同面体的转折上。比如在“水Ⅶ”和“水Ⅺ”中,我们都看到了在平面空间的前方有一个仿若折纸一样翻动的不同物景的表达,在某一折的平面内或许会出现纵深的空间,但是连起来它们又成了各自折面的平面图画。再有,作者所利用的元素和构件是极其多样化的,并不分自然物和人造物。如在“水Ⅹ”中,整体氛围似乎是缥缈的天空和水域,但是却有几何形体的模块式组合,与虚无的背景构成某种有意思的冲突。就这样,他将那看似随手拈来的杂色元件魔幻地组合到了一起,有的清晰可辨,有的则纯属无可名状的想象之物,由此给观者带来无限的遐想。但它所衍生的不是那种纯自然或远古的追念,而是混合了现代社会思维和元素的新的神秘之思。它使人对于自然抑或人工的世界保持一种人文的热情和想象,而不是将之视为机械冰冷的物质结构。
因此,在李长兴的作品中,我们能够读到一种欣喜之感,所有有形与无形之物的结合像是跃动的乐章,它们仿佛能够诉说自己的故事和宣泄自己的情感。在这一层面,他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审美的感情,还包含着对于物的温情与体悟。他,以及还有不少艺术家,其作品不像我们所惯常认为的当代艺术那样弃绝形象、色彩、结构等造型形式的追求,而只强调思想和观念,其中不少赖以立足的还是形式上的经营。但是他们的目标不在于现代艺术范畴里的二维或三维空间中的形式探索,而在于传达出某种当下生存的精神感悟。就李长兴而言,他通过物的众声喧哗来达到自我精神的畅游;其语言的质素和结构很好地构建起对于事物的体悟和想象,而他所形塑的想象世界又丰富了我们对于现实世界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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