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兵马俑| 你或未曾见过的“中国色彩”）
视频：李华
新华社西安9月16日电（记者沈虹冰、杨一苗、蔡馨逸）43年前，中国考古工作者小心翼翼地用铲子、刷子和棉签打开已尘封两千多年的黄土，一个震惊世界的神秘地下军阵在陕西临潼重现天下。
威名赫赫的秦帝国露出了它绚烂的冰山一角：朱红、紫红、粉红、粉绿、粉紫、粉蓝、桔黄、黑、白、赭……一尊尊神态各异的兵马俑军阵俨然，彷佛仍在守护着大秦帝国。
; ; ; 然而，这些两千多年前的“中国色彩”却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甚至只有15秒——须臾之间，颜料纷纷脱水、起翘、脱落。
; ; ; “惊叹之余，你甚至连拍照的时间都没有！”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研究员、文物保护部主任夏寅说。
长期以来，兵马俑一直给人一种“灰头土脸”的印象，但参与过兵马俑发掘的考古学家内心却留存着一个多数世人未曾见过、埋藏在地下两千多年的多彩世界。
深埋地下两千多年，一朝重现世界，兵马俑那些令人窒息的“穿越”画面，那些承载了丰富历史的色彩以及它们的昙花一现，给参与发掘的考古工作者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
1974年3月29日，临潼县西杨村，当地农民打井时发现一些陶俑碎片。
; ; ; “有的老太太把它们供为 瓦神爷 烧香叩拜；有人说那是 十八罗汉 ；还有人说这些东西是 瘟神 ，是导致村里贫穷的根源。”被称为“兵马俑之父”的袁仲一说。
随后，兵马俑的发现震惊了世界：这个来自秦朝的泱泱军团“势若彍弩，节如发机”，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将“若决积水于千仞之豁”，汹涌澎湃，触之者摧。
1987年，秦始皇帝陵和兵马俑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1988年，兵马俑第一次大规模发掘的学术报告——《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发掘报告（1974-1984）》出版，其中多处提到了兵马俑为彩绘这一事实。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人们会看到它们原本形象多彩绚丽：朱红、枣红、紫红、粉红、深绿、粉绿、粉紫、粉蓝、中黄、桔黄、黑、白、赭等十几种颜色。
历经数十年的发掘、观察、研究和分析，袁仲一对已经出土的2000多件兵马俑了如指掌。“每个俑，我都看过，做过发掘记录。高矮胖瘦、穿什么衣服、出土时的颜色、梳什么发式、穿什么鞋子，我都熟悉。”
“陶俑和陶马埋在地下两千年，经过火烧水淹，其彩绘涂层已经老化、脱落。秦人在给兵马俑上色前，先刷了一层生漆，起到黏合和突出颜色的作用。生漆由于失水会卷曲脱落，因此挖掘时要异常小心，须用竹签、手术刀、镊子、棉球等细小工具进行。这是一项极其精细的科学工作，容不得丝毫马虎。”他说。
袁仲一早已退休，仍不时受邀回到他曾俯首半生的兵马俑军阵，和年轻一代考古人一起剥落尘土，让历史的色彩更清晰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 ; ; 兵马俑的三大“敌人”
对中国考古工作者来说，兵马俑的发掘和保护成为千古难题。其中，颜色脱落和土遗址的损毁最难攻克。
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14260平方米的一号坑如今伫立着1000多件兵马俑，军阵整体向东，呈现出厚重的灰黑色。这符合很多人对秦朝历史的认知，也是很多人通过照片看到的兵马俑色彩。
环境变化是导致兵马俑迅速褪色的主要原因，而随后的保护还面临微生物和可溶盐带来的破坏。在电子显微镜下，一簇簇白色的“花朵”在文物表面绽放。这是广泛存在于空气、土壤中的霉菌孢子，当温度、湿度等达到生长条件后，就会飞速生长。有些霉菌的生长会分泌色素和产生酸碱等有害物质，沉积在文物表面上，影响文物的外观并造成损害。
同时，陶质彩绘文物表面会凝结一层白霜般的可溶盐，对文物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温度、湿度稍有变化，可溶盐就会反复结晶和溶解，导致文物胎体和彩绘空隙变大、强度降低。哪怕是轻轻的触碰，也会让文物表面如同酥脆饼干一般剥落。
“环境变化、微生物、可溶盐，是使兵马俑褪色的三大 敌人 。”夏寅说，“地底下的湿度和温度不同，文物的颜色如同有了保护体，被挖掘出来之后表面很快失水，漆面迅速卷曲脱落，令人惋惜。在兵马俑发现之初，当时科学技术还没有能力保护兵马俑绚丽的色彩。”
夏寅曾对全国11个省和自治区超过千余件彩绘文物样品进行分析，发现“中国紫”的使用随着秦人的发展足迹扩展，也随着秦的灭亡而逐渐消失，只存在于西周到两汉的1000多年里。对于它的消失，他推测，这种颜料的制备技术可能只掌握在高级国家机关手中，随着两汉之后中国进入了一个长时期的分裂割据时期，这种先进的制备工艺失传了。
“即便今天在现代实验室里制备这种色彩，也仍然难以把握。”夏寅说。
经过保护修复后的彩绘御手俑。新华社发 张天柱摄
“中国色彩”已可留存 ; ; ;
; ; ;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院长侯宁彬介绍，博物院和德国巴伐利亚州文物保护局上世纪90年代开始联合攻关，保护秦俑表面的颜色，经过不懈努力，现已基本解决了这个难题。近年来，文物保护工作者成功找到对秦俑彩绘进行了加固的方法，有效地保护了随后出土的珍贵彩绘陶俑。; ; ; 在最近几年的发掘中，带有油漆的兵马俑甫一出土，就被喷上PEG防腐剂，并用塑料膜包裹，以保持湿度。而色彩最为丰富的兵马俑，则与周围的土块一起被移送至现场的实验室，进行更为科学精细的处理。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如今已成立扫描电子显微镜实验室、微生物实验室、显微分析实验室等5个专项实验室，以及彩绘文物保护实验室和综合修复实验室等，先后获国家文物科技保护和技术创新一等奖，在修复技术、粘接材料等方面也获得多项国家专利。
“新的色彩保护技术至少能将文物出土时的颜色保存十年以上。”夏寅说。
秦人尚黑并非都着黑
随着研究深入，专家发现，秦人对色彩的使用颇有章法，但仍有谜团未解。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把黑色作为最尊贵的颜色，“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然而，据统计，兵马俑的服饰上有粉绿、朱红、枣红、粉红、天蓝、白色、赭石等十几种颜色，尤以粉绿、朱红、粉紫、天蓝等四色数量最多。这一发现是否与“秦人尚黑”的记载相矛盾呢？
“中国历史上各朝代对颜色的崇尚都不太一样。有种说法认为秦崇尚黑色，但从对兵马俑发掘的情况来看，秦对颜色的崇尚实际上可能存在多样性。”侯宁彬说，“将军俑使用的颜色种类更多、更鲜艳，士兵俑使用的颜色少而且只局部简单描绘，显示出秦代的等级观念。”
“我们将兵马俑分为四个等级，将军俑目前只有9件，颜色使用很复杂，表现深刻细腻且有张力。中级军吏俑、下级军吏俑、士兵俑使用的颜色相对简单，但是有动作的俑，像跪射俑使用颜色也很生动，说明当时工匠对颜色的运用有规则标准、手法灵活。”侯宁彬说。
; ; ; 袁仲一认为，古代服饰的颜色有时尚色和流行色两种，其中时尚色带有浓重的时代特征和政治色彩，而流行色则指当时社会广大民众所穿衣服的颜色。如黑色就是秦朝的时尚色，帝王在祭祀或朝会中穿的礼服、重大活动中使用的旌旗、国家使节使用的信物等在国家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物件均为黑色。
; ; ; “因此，秦王朝尚黑，不能理解为社会各阶层的人一律都穿黑衣服。”袁仲一说，“透过秦俑明快鲜艳的颜色，我们可以触摸到秦人的情感与心灵是热烈的、朝气蓬勃的，而不是低沉的、悲哀的。”
今年8月，借助互联网科技，秦始皇兵马俑数字博物馆正式上线。人们可以通过200亿像素的“超高清级别”照片，去观察和分辨兵马俑身上残存的古老“中国色彩”。
“我们对整个秦始皇陵的发掘部分只占总体的1%左右，可能仅了解冰山一角，很多东西都在地下。因为科技手段的局限性，加上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我们宁愿它暂时存在地下。”侯宁彬说，“等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个谜一样的彩色世界全部呈现在世人面前，也许要上百年，甚至更长时间。”
策划：关心国 李勇
监制：赵丹平 钱彤 沈虹冰
统筹：陈思武
记者：杨一苗 蔡馨逸
摄像：李华
摄影: 邵瑞
H5：西北工业大学
编辑：陆烨
(原标题：兵马俑| 你或未曾见过的“中国色彩”)
本文来源：新华社新媒体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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